文化昭阳

环剥(散文)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7-01-24 10:00  作者:任天能  责任编辑:

 

血液在脉管里汹涌澎湃,造成一种盲目冲动而有始无终不结果。于是,故乡人在苹果枝的肘关节处环剥上一刀,果树便可以此为界,东西借一条河流,南北凭一座桥梁,在树枝的上下左右养儿育女。这就是环剥的理念以及苹果树生长的初衷。而对于植物的生长,树根本无偏爱,只因营养供给不均而使果子良莠不齐大小有别,甚至发生果树灾害。这种规律类似于溪水汇成大江大河,江河又为养育自己的山川以及山川上的生命服务。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宇宙的高度统一。但有时也会山洪暴发奔腾咆哮而淹没村庄,毁坏良田,吞噬生灵;有时也因气温的冷热不均形成冰雹,袭击故乡的山冈和原野。于是,故乡人就只有用赖以生存的视角来审视大自然,修坝筑堤建水库,使水灭去兽性变温柔,达到细水长流。用眼下故乡果农的话来说,是对大自然进行了环剥。

远古的物种是竟天择优,适者生存,故乡的苹果树不但要生存,还要生存得像模像样。于是,故乡的苹果种出了名,故乡人对苹果树的治理自然也就有了经验。环剥的方法是故乡的男女老少都非常熟悉的,就像熟悉故乡的一句叫“小小不移,大了不弯”的古训,更像熟悉计划生育的一句“少生娃娃多栽树”的标语。关于环剥,其实很简单:在树枝上转着圈划两道口子,剥去一层皮。留下些营养结果实,需要在哪里结果就在哪里环剥。道理易懂,方法简单,而要做得不差累黍就难了。我们的祖先不是在极其简单的道理中迷糊了思想而步履维艰地行进着吗。故乡人更是这样,以一种朴素的唯物主义行径繁衍着世代相传的思想,缔造了故乡的一个精神永恒。故乡人用拟物的谚语形容对子女的教育要“移”才会“弯”,这种朴素的教育中包括了“不打不成人”的思想。于是,在炊烟升起的傍晚往往就能听到小孩的哭声和大人的吼叫声,这种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弥漫在故乡的天空。于是故乡的天空就有尘埃落定,就使寂寥的夜晚凭添几许颤栗和忧思。

张老六被张老汉打了的哭叫是大家供认的乡村主旋律,没了他的这种叫声,古朴的故乡的声音好像就杂乱无章而变成了极不和谐音。据说,张老六的父母也会用软和话来调教张老六,可张老六却偏偏要给乡村唱响主旋律。后来,十五岁的张老六就被分开家住在了一座茅草搭的猪圈里过日子。张老六的父母疼爱的是幺儿张老八,什么事都将就幺儿,包括幺儿种苹果树要给树枝剥点皮。老人不敢干涉,老人当时只知道剥了皮树就不会活了。还是后来老人才知道那叫环剥。老人对环剥较为深刻的理解是在老两口年老体弱需要奉养的时候。老人这样放纵张老八,符合了“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的理念,也使故乡的天空飘摇着悠远的碎片。

张老八现在成家立业了。所谓立业,是老八栽的苹果树挂果了,苹果卖着钱就盖了砖房,带着婆娘住在里面过起了小日子。俩老人自然又住进了张老六住过的猪圈(原来的老房子被幺儿拆旧翻新成了砖房)。而老六呢,老六十六岁就出门走南闯北,幸福的小窝自然搭建在他乡。现在在讨论供养老人的方案时,老六说我远在他乡,老人不可能跟着我去,而且我分出去时是一无所知的。老八却说苹果树是我和媳妇栽的,房子也是我请人盖的,老人以老了,我没有要他们帮着搬块砖,就是在给苹果树环剥时,他们也没帮上一刀。

老人叹叹气,又看看天,说,我会环割又起屁的作用。这时老人想着的不是环剥树枝,他只想着当时因为身边有八个儿子,一个姑娘,倾斜点给幺儿就是现在说的环剥。照这样说,百姓爱的“幺儿”老八实际是经过环剥过的。而大了不“弯”的老六实际上也“移”过,是不是移得过火,是不是因为移而把他的营养环剥给了幺儿老八,也未可知。老人摸着后脑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环剥给了老六又咋样呢。老人的脑里有一股寒流袭过,像故乡冬天有刺骨的北风灌来,从耳朵灌进大脑,把脑髓冻成了冰块。

现在的故乡人环剥,掺杂了女人进去。这也许又是一种进化。这种进化既把张老汉冻成冰块的脑髓溶化,溶化后又被敲击成了碎片。按张老汉的说法,女人对苹果树进行环剥会让苹果树晦气而减少收入。女人门也嬉说对树的环剥其实就是对自己的结扎。这也符合张老汉的类比。而张老汉的女儿张小妹家也恰好种了很多苹果树,张小妹当然也就责无旁贷地和丈夫苦心经营自家的苹果。

张小妹当初搞自由恋爱,恋得肚子大了才跑到丈夫家去的。跑去的便没有资格享受一点嫁妆。张老汉这样想。其实该给嫁妆的费用早就环剥给了幺儿老八。现在的张小妹很忙,常常跟丈夫到果园里劳动,张小妹就劝丈夫不要再生了。他们的身边也就只有一娃。张小妹也把只有一娃理解为一种环剥。那环剥后的营养到哪里去了呢,自己也并没有胖起来。张小妹百思不得其解。

张老汉的八子一女坐在一起讨论老人的奉养方案时,八个儿子都上推下滑,听上去很是道理。这时候,张小妹主动站了出来,让老人跟她家。老人去了既可照管家务,又负责起了他们的外孙的生活学习等问题,这不是一举几得吗。

张老汉老两口在张小妹家,住的虽是土墙房,却比那茅 草猪圈好得多。张老汉每每想起这些,便又不自觉地想起了环剥。他想,女儿只生一个娃与奉养老两口能跟环剥有关系吗?想来想去,他反而觉得更是搅不清楚了。他只认为故乡的风是随季节的变换而难以捉摸的。因为他大脑里的脑髓此时全是风干了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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