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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黑发(短篇小说)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7-01-29 14:13  作者:沈洋  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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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月没有考上,出乎了牛飞刀的意外。

在笔试中排名第一的牛月没能在面试中获胜,市三中最终选择了笔试中排名第二的另一位女生到学校当老师。牛月还没走出市人事局的大门就晕倒在地上。在烈日下焦急地等待了一个下午的牛飞刀见状,一个箭步就扑到女儿面前,紧紧地掐住女儿的人中。老伴则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狗儿啊!考不起也就算了,我和你爹也不会说你个啥的,你咋就气成这个样子啊。儿啊!牛飞刀的爱人哭得死去活来的,像是女儿已经没命了一般。

牛飞刀听到爱人哭得阴风惨惨的,心里直来气,就大吼一声,说这个烂婆娘只晓得哭,还不赶快叫救护车。牛飞刀这一招还真管用,爱人果真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就跑到电话亭去打电话。老俩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牛月送到了医院。还算好,没出什么大事,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抢救,输了两瓶液体后,牛月就缓过气来了,但完全变了一个人,成天沉默寡言的,像呆了一样。

牛月没当上老师,也没有其它事可干,就成天在家里闷着。牛飞刀则又气又急又失望,他没有想到,一向十分可爱、成绩历来都很优异的女儿会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牛飞刀常常感叹这命运的无常。本来,在牛飞刀的心目中,女儿是一定能够成为一名优秀老师的,绝对比她妈强十倍,这是牛飞刀在自己内心里给女儿的定位。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恰好到女儿这一届大学毕业生,国家就不包分配了,只是每年向社会公开招聘。本来在这次公开招聘中,女儿在两百多名考生中笔试成绩都已经考了第一名,蛮以为没问题了,却偏偏又出了大问题,在面试过程中只排在了第二名,煮熟的鸭子又给飞了。事后,很多人就奚落牛飞刀,说飞刀啊,你也白帮李局长理一辈子发了,连这点小事也不肯帮你,看嘛,女儿虽然笔试考了第一名,还不是照样给排挤出来了。牛飞刀每次听到这样的讽刺,以里就像针剌一样。在外人心目中,总以为牛飞刀与李局长的关系何等了得,事实上,牛飞刀自己非常清楚,自己根本就开不出这个腔,再说了,女儿也考了第一名,挺争气的了,也很占优势,百分之百是会被录取的,又何必去麻烦人家李局长呢?不过,这天牛飞刀听到的一个消息让他萌生了一点点想去找李局长帮忙的想法。人事科的老段对牛飞刀说,飞刀啊,我听说市三中下个月还将在上次公开招聘中考前三名的人选中录取一名当老师呢!你女儿还有希望。飞刀啊!还是去找找李局长吧!

下班后,牛飞刀刚跨进家门,就被一件物品狠狠地砸在头上,牛飞刀只觉得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在地上。女儿牛月见状被吓了一跳,张大嘴巴哇哇地叫了起来,心中的怒火也一下子熄灭了,赶紧跑过来扶住牛飞刀。在女儿的搀扶下,牛飞刀坐到了沙发上,晕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这时,牛飞刀才看到屋子里早已乱成一团糟,电话机也被摔在地上,牛飞刀什么都明白了。抬头看了看女儿牛月,只见牛月披头散发地坐在自己身边,目光呆滞,眼泪豆子一般地从眼角滚落下来。

见女儿这样子,牛飞刀心疼得要命,伸出右手一把将女儿牛月揽在怀中,像筐婴儿一样筐着牛月。牛飞刀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就下雨一样从脸上直往下滚落。

女儿用哀求的声音对牛飞刀说道,爸爸,你就放我去深圳打工吧,我能够找到碗饭吃的,你和我妈都不用担心。在家里我闲得慌,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你要是再不放我出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免得活着天天遭人白眼。

听到牛月的话,牛飞刀的心里像血液突然凝固了一般,一下子梗住了,又像突然罐下了一口冰水,整个心都给激得冰冷。牛飞刀不知该如何对女儿说,自从女儿去年从师大毕业回到家里,都已经在家里蹲了一年多了,女儿牛月口口声声要到深圳去打工,而牛飞刀和爱人却坚决反对,就其原因,一是牛飞刀老俩口就牛月一个独生女,要真是去了深圳,那老俩口就什么也没有了。更重要的是老俩口担心女儿在外面吃不消,现在就业压力这么大,深圳那些地方走错路都会踩着研究生大学生,更何况牛月所学的师范专业又不是什么俏货,也没什么过人的特长,你说这怎么能够在深圳那些大都市里混呢,不变坏才怪呢!

牛飞刀的爱人就曾给牛飞刀讲过她的同事家的女儿到深圳打工被骗到泰国卖淫的事情,再加上老俩口也随时在报纸上看到打工女当“三陪”、“小姐”最后惨死街头等一听就会让人胆战心惊的新闻,因此,老俩口就结成坚不可摧的“联盟”,任女儿牛月怎么说,就是不松口。因此,牛月心里就特别窝火。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牛月的火药味特别浓,动不动就发火,还摔东西,甚至经常流露出一种轻生的念头,让老俩口心急如焚。

说到女儿牛月,牛飞刀就感到头疼,她的几个同学都因为父母有门路,进的进机关,当的当老师,一个个都有了着落。牛飞刀也不是不去想办法,想了很多,找了县一中、二中,连乡里的几所中学和小学都去找过了,但就是没成,回答都是要上级领导同意。牛飞刀就特别灰心,心里急得都要起火了,不知道咋办才好。特别是听到独生女儿要到深圳去打工,牛飞刀更是着急,心想这世道又复杂,要是学坏了咋个了得,牛飞刀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子里团团乱转。想来想去,牛飞刀最终还是把目标放在了教育局的李局长身上,他想,目前,对他而言,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李局长了,只要李局长开个腔,那什么办法都会有的,不愁就找不到一份工作。牛飞刀想,实在不行了,就是找个临时工给女儿做做,也是很好的,总比闲在家里强。

这天晚上,牛飞刀穿过黑洞洞的楼道,无精打彩地走进市教育局建于八十年代那幢陈旧的单元楼时,老伴正用一块毛巾包着头,哗哗哗地抽动着炉条,炭灰便大雾一般冲天而起,弥漫了整个客厅。牛飞刀刚一打开门,见屋里又是黑洞洞的,就小声地嘀咕起来:省钱,省钱,就知道省钱,灯也不开一个,真是窝囊。正想再说下去,却被呛了一口煤气,抱着肚子“哐哐哐”地咳了近十分钟。还没喘过气来,就朝着老伴没好气地嚷道,我早就说过,都已经三伏天了,该用汽化炉了,你就是不听,偏偏要烧这蜂窝煤,又闷热又呛人,真是见鬼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吝啬鬼。哪个是吝啬鬼,你才是吝啬鬼,这个老杂种,一点不讲良心。呸,这个老杂种,不是老娘每天这样省吃俭用,你连炭都烧不起,还不撒泡尿在牛脚迹窝窝头照照自己。牛飞刀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之后,大气都不敢出,灯也不敢去开,木楞楞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在黑暗中摸索着躺到了靠右墙边的沙发上,用手使劲地掐自己的脸。但无论怎样用力,都觉得麻木了一般,没有一点儿疼的感觉。牛飞刀只觉得有一股气在胸腔如绳子一般地扭结,憋得喘不过气来。

牛飞刀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是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给吵醒的,从睡梦中惊醒的牛飞刀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擅抖着双手接完电话后,突然啊地一声大吼。你疯掉啦,把老娘给吓了一大跳。老――老伴,有希望了,李局长明天下午要到市上去,听说有个十分重要的活动,要我理发了,我明天一大早就得到理发室去烧水,我要好好给他理一个最漂亮的发型,让他去出出风头,也风光风光。牛飞刀像忘记了刚才老伴的臭骂一样,孩子一般地高兴得近乎吼叫着对老伴说道。老伴也高兴极了,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真的,是真的吗?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啊,这事不能有半点闪失的,一旦有半点闪失,那就惨了。是啊!老牛,机会来了,只要把李局长的发理好,让李局长高兴了,你再向他提出来,我想他是一定会帮这个忙的。老牛,你饿吗?你看,今晚上也是怪我,又让你生气了,我去熟几个糖水鸡蛋来给你吃,说着就站起来朝厨房走去。牛飞刀也似乎在一瞬间神气了许多,腰杆硬了许多,但一想起刚才老伴提到的开口说女儿工作的事,牛飞刀脸就沉下了,再也没有说什么话。只蹒跚着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猪尿泡,打开后取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剃头刀,在磨石上唰唰唰地磨起来,磨一气后又站起来把屋里的顶灯开亮,把剃头刀拿在手上,仰着头,斜着眼仔细地观察,直到剃头刀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才满意地把剃头刀放回到那柔软的,早已糊上一层油腻的猪尿泡里,包好后才开始洗脚睡觉。而事实上,这夜,牛飞刀怎么也睡不着觉,但他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的理由。牛飞刀点了一支又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老伴一直觉得奇怪,就问,飞刀你到底咋啦,在铺上翻秋打滚的,一直睡不着觉。牛飞刀说,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就是睡不着。说后,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老伴又说,飞刀啊,你再不睡觉我可是急了,你明天可是要给李局长理发呀!牛飞刀说,难道我又不急,我正想明天到底为李局长理一个什么发型,让他更风光些,李局长明天有一场很重要的活动,到底是什么活动呢?不过不论是什么活动,对李局长来说,形象都是至关重要的,对于这一点,牛飞刀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在脑海里放电影一般地把以前为李局长理发的情景回忆了一遍,又把其他所有能回忆起来的、为其他领导理的发型也给回忆了一遍,牛飞刀终于想到了自己所设计的理想发型,那就是在以往为李局长所理发型的基础上再创新一下,借鉴一下为地委钟副书记所理的那种发型,那样,李局长的发型就会更雄,更起眼,更稳重,更有领导气质,人也更显得成熟。想到这里,牛飞刀再次喘了一大口粗气,然后满意地格格格地笑
出声来。老伴被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在床边摸索了一气,喀嚓一声打开电灯,歪着个头上下左右地打量牛飞刀,老伴说,你今晚疯啦 ,无缘无故的这样笑,笑得怕人。牛飞刀说,你睡你的觉,管我干啥,我疯了明天还能给李局长理发?老俩口说一会儿话后就沉默了,老伴又喀嚓一声把灯给关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牛飞刀还想到了一个让他兴奋不已的创意,那就是到街东头大世界发廊去请一个小姐来帮李局长洗一次头,也给李局长一次惊喜。想到这里,牛飞刀心都激动得差点蹦出来了。

牛飞刀其实叫牛小宝,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理发师,他的正式身份是明江市教育局的中级工。但他的这个身份很少有人提及,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是“牛飞刀”这个头衔。尽管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凶险,在如今的和平年代常常让人联想到“凶神恶煞”这样的词语,但人们喜欢这样叫,牛飞刀更是喜欢听,在牛飞刀看来,这仿佛是一道神秘的光环,无形地罩在自己的头上。只要有人这样叫他,他心里就庠庠的,像小土蚕在慢慢地爬,脸上也自然会冒出一层油汗,亮亮的、滑滑的,这日子在牛飞刀的眼里,那可就真叫滋润。牛飞刀常常会看到收发室老吴那羡慕的目光,直直的,一点儿也不会转弯弯,这种时侯,牛飞刀就会莫名地心跳,像一只小手在心里抓庠。尤其当牛飞刀看到地委钟副书记的丰田轿车停在他的理发室门前时,牛飞刀会感觉到自己像是从八层高楼上跳下来那样,有种成仙的感觉。之后,他会定定神,用眼睛瞟一眼收发室的老吴,向他做一个鬼脸,随后才去迎接钟副书记。

牛飞刀其实也没学过什么理发技术,是祖传的那种,算是无师自通。据传,牛飞刀的爹牛大宝解放前是明江县远近闻名的理发大师,曾为当时的许多大官理过发,大受赏识,当时,大凡有大员到明江县巡视,地方官员都要把牛大宝请到县政府,为大员们一展身手,理个漂亮的发型。让大员们通身舒畅,满心欢喜。

谁也没有想到,一次给省主席理发,因过份激动,在抖手抖脚的理发过程中,一不小心把省主席的头皮给划了一道血口子,省主席当即暴跳如雷,拂袖而去,牛大宝则当场昏倒过去,从此没有清醒过来,只在临死之前模糊不清地冒出了一句:祖祖――辈――辈都不――要再学理――理发了,说完后就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

这样的故事听了难免让人心生遗憾,按常理,牛大宝的儿子牛小宝应从父亲的经验中吸取教训,洗手不干理发这一行的,但牛小宝就是不信这个邪。甚至可以这样说,牛小宝骨子里就活跃着父亲精于理发这种基因。牛小宝对理发这一行当近乎痴狂,而且是那样义无反顾。

那年秋天,牛小宝的母亲冒着小雨把丈夫生前的理发用具拿去丢在牛大宝的坟前,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大宝啊,你死得好惨啊,热饭都没有吃上一口你就走了,理了一辈子的发,最后连命都给搭上了,今天,我把你的理发工具全都带来给你了,你就留作纪念吧,请你在阴间就安分守纪地过一辈子算了,穷也罢,苦也罢,千万不要再干理发这一行了,你也投个梦给你家牛小宝吧,让他做点别样,再不能干这一行了。”牛小宝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半天,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儿子牛小宝也尾随她一起来到了坟山上,而且就躲藏在坟后的那株大树上。牛小宝对母亲的举动一直无法理解,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到:“我妈真是奇怪,难道我爹他还能把这一袋理发工具带走不成。”待母亲走后,牛小宝跳下树来,如同见到了自己的宝贝一样,捡到了一砣金子般地激动,拿着在细雨中仔佃地一遍遍地端详。牛小宝无比激动,因为他今天终于可以亲自抚摸这套父亲多年使用但一直不让儿子动一下的理发工具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一年前,由于过份好奇,他把父亲用的剃须刀拿起来只是看了看,并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就遭到了父亲的一顿毒打,他看到父亲青筋暴跳,满脸凶相,狮子样的像要把自己一口吃掉,那扇子样的大巴掌恶辣辣地朝着自己劈头盖脸地打过来,那一分钟,牛小宝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很可能支持不住,在一瞬间会死去。事实上,牛小宝没有死去,只是过份恐惧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牛小宝很理解他的父亲,他知道父亲爱惜自己的剃头工具胜过爱他自己的生命,他怕小宝把剃头刀弄坏。自此以后,牛小宝就再也没敢动过他爹的所有剃头工具。牛小宝曾一次次地看着他的父亲把剃头刀像包金子一样地包在那个油黑的猪尿泡里,又一次次、一层层地、慢慢地打开那漆黑的猪尿泡,直到那剃头刀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会看到自己的父亲像深深地吸了一口鸦片样的在灯光下微微闭上眼睛,满脸荡漾着幸福的微笑。那样的镜头不知在小宝的内心放电影般地放过多少遍,他是多么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那套工具的主人,也和父亲一样去抚摸一下那亮晃晃的剃头刀。

“轰隆……”一阵巨响,天边传来的一个炸雷把牛小宝吓了一大跳,他身子往后幌,支持不住,那猪尿泡里的所有理发工具哐啷一声全掉在了父亲的坟前,其中那把磨得最锋利、也是小宝最感兴趣的一把剃头刀直直地插进了父亲坟前的草地上,只露出了一小截把把。小宝回不过神来,迟疑了近五分钟才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他双脚跪在地上,使劲去拔那剃头刀,却始终拔不动,最后只好用手使劲刨开了周围的泥土,才将剃头刀给拿出来。小宝小心翼翼地用衣服的一角轻轻地擦去上面的泥土,再照着父亲的样子一层层地把猪尿泡包好后,拔腿就往回跑。

在牛小宝眼里,理发真是太有乐趣了,那剪子“嚓嚓嚓”的声音简直就是别有韵味的音乐,那推剪突突突地前进,就像在田里开拖拉机,真他妈太有快感了。于是,从小学到初中,牛小宝总是把理发工具装在书包里,主动问上门去帮别人理发。一天,牛小宝正在教室门前给一位同学理发,那把锋利的剃头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直晃人眼。牛飞刀左手按住同学的头部,右手则异常灵巧地在空中舞蹈,如玩魔术般地变化莫测,他神情专注,非常投入,以致于他的班主任在他的身边站了近十分钟,他也一直未发现。不到半个小时,牛小宝就完成了理发任务,他微微闭上眼,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熟悉牛大宝的人都能敏感地察觉到,牛小宝这一举动和他爹像神了。简直就是他爹的翻版。牛小宝回过神来后十分害怕,抖成了一团,他害怕班主任会大发雷庭,甚至按照他平时的风格,就是把他撵出学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清楚地记得,去年班上的一位同学也就是在上课时看了一下小说,就被班主任撵出了校门,班主任的严厉是众所周知的,那是说一不二的。牛小宝不仅只是抖成一团,他看到班主任那目光像一把尖刀一样直逼过来,牛小宝仿佛承载了千斤压力,一时出不得气,豆大的汗珠如赛跑一般地直往下掉。班主任这时笑了,笑得是那样及时,那样必要。他再不笑,牛小宝可能就再挺不住了,一定会崩溃的。伴随着班主任的微笑,牛小宝也笑了,但笑得特别难看,跟哭没有什么区别。“牛小宝,嘿,不错嘛,这发理得蛮好的嘛。”班主任说出了这句让牛小宝始料未及的话,牛小宝僵硬的表情这才开始融化,如春天里的流水。“小宝,来,给老师也理一个。”牛小宝吓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弄不清楚这话的真实性,老师这话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在说反话骂自己,小宝呆呆地愣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理嘛,给同学都理,就不可以给老师理?”班主任说后就微笑着看了看同学。牛小宝在那一瞬间第一次感到班主任是如此亲切,如此和蔼。他将那亮晃晃的剃头刀拿起来,扬在空中习惯性地看了看,之后又像父亲那样在那个漆黑的猪尿泡上拭了拭,最后才开始在老师的头上小心翼翼地理起发来。当班主任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之后,牛小宝第一次感受到了理发给他带来的快感,他甚至有了一种成就感,并有了一种这一生就从事理发这一行当的预感。

为了提高理发技术,牛小宝还经常跑到街上的理发店门前,扒在窗口偷偷地看那些手艺精湛的理发师们理发,一来二去的,和店里的理发师们就混熟了,没有了任何顾虑,牛小宝近乎成了理发店里的一名正式学徒,脚勤手快地帮助理发师们烧水、打扫卫生,以至于到后来直接替理发师们给顾客理发,就这样,牛小宝一直坚持了半年之久。这半年中,牛小宝自己也记不清理了多少次发,但有一点,牛小宝理发的技艺是更加纯熟了,而且让人惊叹不已的是,牛小宝理发的动作极具表演性,他每次都系一匹长围腰,戴一副蓝袖套,头上还戴一顶白帽子。他围腰上有五个口袋,而且特别大,里面装着剃须刀、推剪、条剪和梳子等一应俱全的理发工具。每次理发之前,牛小宝都要极其认真地洗一次手,把手洗干净后,再用毛巾擦干,随后以立定姿式站好,双目微闭,均匀地吸一口气,两分钟后再吐出来,便见他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左手拿一把梳子,右手拿一把条剪,双目圆睁,极为有神。左右手同时舞动,只听嚓嚓嚓的声音,便见那头发如雨丝一般均匀而有序地纷纷飘落下来,只几分钟功夫,主要的程序就完成了,便见顾客一时间眉清目秀,神采奕奕。之后的事情,就是仔细打磨了,牛小宝要么拿推剪,要么换条剪,歪着个头,一只眼紧闭,另一只眼眯成条缝,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打量,哪怕有一根头发稍长一点,都要把它剪掉,牛小宝也才舒心。牛小宝每次理发,总是要吸引众多的围观者,像看大戏一样。面对众多的目光,牛飞刀也似乎更加来劲,表演起来也就更加精彩,就连理发店里干了几十年的老理发师,也不得不拍手赞叹。

多年以后,牛飞刀得出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个结论。因为会理一头好发,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本来该下乡锻炼的牛飞刀被留在了市教育局做勤杂工,主要是为局机关干部理发,当然更重要的是为局领导理发。牛飞刀成了一名人人羡慕的机关工人。上班的前一天,牛飞刀自己理了一个当时最为流行的大背头,他在墙上挂了一个小方镜,左手拿一把梳子,右手拿一条剪,慢条斯理地开始为自己理发,对牛小宝而言,这是一次创举,在以前还从未玩过,他有些担心怕理不好,但还是要亲自动手,按他的话说,这是自己对得起自己。事实上这次创意使他的理发技术再一次得到了提升,使之成为方圆几十里只有自己能够完成的一项绝活。约半个小时后,牛飞刀为自己理了一个他十分满意的发型。理完发后,从不喝酒的牛小宝独自倒了一杯包谷酒,点上了一支刚从商店里买来的劣质香烟,一个人开始慢慢地享受起来。当浓烟一阵阵飘起之后,牛小宝开始进入一种半睡眠状态,他恍恍惚惚地做了很多梦,大都是关于理发的,但不是在他们的教室门前,而是在那种他从未去过的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更让牛小宝没有想到的是,周围还有不少跑堂的男女生在跑前跑后地为给他打下手。牛小宝像泡在了蜜罐中一般。

这一切似乎来得太顺了,有了市教育局机关工人这个身份,牛小宝随后娶了县一小的女教师王太兰,成了家,生了个女儿牛月,牛小宝真是感到太幸福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尝到理发给自己带来的甜头后,牛小宝对理发这一手艺看得更重要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本来,在常人眼里,牛飞刀的理发技术已经相当精湛,早已称得上是明江第一刀了。但对于牛飞刀而言,他却始终不满足,总认为自己的技术水平还不高,总是找各种机会学习探讨。据说,他还专门请了两个月的长假,自费到广州去学习理发技术,因而,几年下来,牛飞刀的理发技术真可谓传统和现代兼收并蓄,达到了炉火纯清的地步。当他名气越来越大时,明江的头头脑脑们也对他感了兴趣,这些头头脑脑们总是让人摸不透,纪委文件明明规定领导干部不允许进营业性娱乐场所,但很多人却充耳不闻,照进不误。但有的领导在理发上却独辟蹊径,从不进那些营业性的理发店,要找专人、找高人理发。牛小宝自然就渐渐成了忙人,而且是大忙人,市教育局的门前,常常停着各式各样的高档轿车。牛小宝一家也因此逐步有了变化,从计划经济年代领导们送他电影票、戏票、粮票、肉票等一应俱全的票,到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领导们时不时送他口电饭煲、毛毯抑或是几条好烟几瓶好酒什么的,牛小宝心里都乐滋滋的,他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教育局大院里一般职工羡慕的对像。人们都认为,跟大领导理了一辈子的发,不会没有好处的,不然,牛飞刀又不收钱,哪会这般勤快。最近,院坝里问得最多的,是关于牛飞刀的女儿牛月的工作问题。他们说:你女儿就业倒是不愁,你常年给李局长理发,这点忙他肯定是要帮的,只要他发个话,还愁找不到好工作?牛飞刀说:难了,从她们这一届开始,国家就不管分配了,人家局长也有难度啊!牛飞刀说是这样说,心里却是打着这个主意的,他想,尽管国家不包分配了,但每年还是要面向社会公开招聘一批教师,况且女儿在上一次招聘中笔试还考了第一名呢,虽然面试未能过关。但综合得分也排在第二,还有希望,只要李局长愿意帮忙,那一定是有办法的。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临近天亮时,牛飞刀才眯着了一会儿,但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生物钟就催促牛飞刀了,牛飞刀弹簧一样地弹跳起来,唰唰唰地穿好衣服后早点都来不及吃就从床垫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沓钞票,用一个牛皮纸信封装好后,塞进了衣服口袋里,带上昨晚上磨好的剃头刀匆匆出门,来到了市教育局他的理发室里,开始烧水、打理他的理发用具。

这时一位身材苗条,穿一件白色短袖体恤衫、一条紧身牛仔裤的十七八岁的少女歪着头往他的理发室里看,微笑着露出了一口洁净的牙齿。少女问,是不是你这里叫我过来洗头的。是的,赶快进来,你是大世界发廊的雁儿吧。少女鸡啄米似的点了两下头,就进了牛飞刀的理发室。牛飞刀说,雁儿,我跟你讲,今天这位客人非常重要,我多给你五元钱,就二十元吧,但你一定要服务好,态度要好,动作要轻,要面带笑容。我特别要提醒你的是,千万不能弄洗发水在他的眼睛里,你可要特别小心啊!雁儿又鸡啄米似地点了两下头,就开始去收拾洗发水和毛巾去了,牛飞刀又来到炉子边,把锑壶提起来看看火是不是很燃,只见那火苗像一条七彩的舌头一样直往外窜,牛飞刀心里就踏实了,心想这下没问题了,等李局长过来,水也就差不多了。一切都准备好之后,牛飞刀就搬一个小凳子座到门外晒太阳去了。牛飞刀心情特好,尽管昨晚没有睡好,但一想到今天是为明江市教育局的李局长理发,牛飞刀激情就来了,精神也好了。牛飞刀点上一支烟,斜斜地衔在嘴里,随即吐出一串串烟圈,不时又摸摸那胀鼓鼓的装满钞票的口袋,很悠闲的样子。他不时歪着头朝门外看看,他盼着李局长早一点来。

牛飞刀又在心里想像了一遍自己为李局长设计的发型,对,就是再创新一下,仿地委钟副书记的发型,但还要再短一点,鬓角再高一点,那样,李局长的发型就会更雄,更起眼,更稳重,更有领导气质,人也更显得成熟。牛飞刀想着想着就禁不住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老牛,老牛,电话,门卫伸长脖子大声地喊牛飞刀,牛飞刀只顾朝大门外看,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门卫就直接跑过来,使劲地拉了拉牛飞刀的衣服,牛飞刀才回过神来,箭一般快地跑去接电话。按说,快退休的牛飞刀经历了许多事情,也算是饱经沧桑了,但刚才这个电话还是让他措手不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接到母亲病危的通知,他只犹豫了一下,不,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没有犹豫,门都未关上就跑出门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奔向市人民医院。

牛飞刀冲到住院部二楼三号病房时,母亲的床边早已围满了他的兄弟姐妹,就连平时很不参加亲友集体活动的女儿牛月也来了。母亲得的是脑溢血,正在输液,据医生说,活不了几天了,看上去已经很弱了,说话声音很小很小,蚊子叫似的。见到母亲这个样子,牛飞刀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到洁白的床单上。牛飞刀断断续续地说,妈呀!儿子不孝啊,没有好好地照顾你。说着就伸手去轻轻地抚摸妈妈骨瘦如柴的手。牛飞刀的母亲则把头拼命地往上扬,非常想和儿子说话的样子,牛飞刀的老伴赶紧伸手去拉牛飞刀,让他低下头去听母亲说话。牛飞刀的母亲很吃力地、游丝一般地冒出一句话来:儿啊,你不要管我,妈不会死的,命大着呢?这里有那么多人照顾我,你就不要管我了,你不是答应你们局长要帮人家理发吗?快去,不要让人家老站着等你,儿啊,人家是领导,得罪不起的,你爸爸那些年就是没把当官的发理好,得罪了人家,才落得如此下场的,你可千万不要像你爸爸呀!儿啊,听妈的话,快去。牛飞刀哪里肯听妈妈的话,硬是站着不走,直到妈妈再一次往上撑,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来,加之兄弟姐妹也好言相劝,牛飞刀才忐忑不安地离开医院前往理发室。

昨天下午接到在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的老同学的电话,说今天下午三点组织部江部长找自己谈话,李局长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升任市政府秘书长有希望了。但老同学又在电话里补了一句,说好好理一个发,洗洗面,这样人显得更年轻一点,江部长刚到任不久,也给人家留个好印像。李局长在内心里非常感激老同学,本来自己去年就该任秘书长了,市长都已经找自己谈过话了,就是市委某领导那里卡壳,说自己年纪大了一点,当秘书长要年轻,精力要好。就这一句话,害得李局长的升迁暂时给搁下了,市长尽管也很欣赏自己的才干,对自己也很关心,但碍于方方面面的原因,也不好太主动,也就只能摆下了,至今,市政府秘书长的位置仍旧空着,由一位副秘书长主持工作。

到底理个什么样的发型呢?李局长一直在琢磨,像市委钟副书记那种大背头是有领导气质,但又显得太老成了,那是千万不能理的,像地委办刘秘书长那种寸头呢,又太显年轻了,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显得太嫩了点,不太合适。想来想去,李局长始终没能想出一种自己最为满意的发型。但李局长想自己经常去的大世界发廊是再也不能去了,那里的俊男靓女们理的发型太时髦了一点,不太严肃,理得也不太严谨。李局长明白,自己平时喜欢到大世界去,主要是那里有个叫雁儿的小姐洗头洗得特别好,人也长得特别漂亮,李局长每次去,都叫雁儿为自己洗头,那纤细的小手轻柔地在脸上揉搓时,李局长如入五里雾中,舒服得不得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秘密是雁儿每次洗头都将一对乳房挤在李局长的头部,让李局长疲惫的大脑一下子就被激活,想入非非的。雁儿还随时跟李局长开着玩笑,说两段黄段子给李局长听,常常让李局长开怀大笑。因此,自从李局长到大世界发廊去理过一次发后,李局长就再也不到牛飞刀的理发室理发了。但接到老同学的电话后,李局长经过再三斟酌,最终还是选择了牛飞刀。

这天,李局长来得格外的早。还不到九点钟,他就开着奥迪轿车直奔教育局大院。想到今下午就将找自己谈话了,李局长的心情就特别好,他伸手扭了一下开关,一曲宋祖英的《好日子》就唱了起来,李局长也跟着哼了起来。可当车一拐进教育局大院,李局长没有看到牛飞刀像往常一样在门口来迎接自己,歌声突然就停下来了,脸也一下子阴沉下来,像是要下暴风雨似的。你他妈的,真不识抬举,老子请你理发是看得起你,是给你机会,你还不当一回事,真是骡子的鸡巴,沾不得点热气。

李局长气冲冲地冲进了理发室,还是没有见到牛飞刀,气不打一处来,牛飞刀,你整个鸡巴,到哪点去了。正说着,就见雁儿从门外进来,满脸灿烂地喊到,大哥,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一个呢,快进来,快进来,我帮你好好洗洗,老牛刚才接到一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就急匆匆地赶回去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李局长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表情尴尬极了,嘴大大地张着,又像笑,又像哭似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伸出手说算了――算――算算了,你回去,我今天不洗头,只是简单理一下。你回去了,回去算了,改天我到你们大世界去找你洗头去。雁儿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正犹豫时,牛飞刀就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脸上的汗珠豆子一般地滚落下来,但牛飞刀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笑来,只是特别免强,还透露出几分巴结的味道。李――李――李局长,实在是对不起,家里有点急事,刚才出去了一下,让你久等了,真的对不起,对不起你。李局长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和先前一样站着。只是气出得更粗了,牛飞刀顿时像泼了水的小鸡,一下子身上就起了鸡皮疙瘩,神经就格外紧张起来,赶紧穿上围腰,戴上帽子,准备为李局长理发。雁儿,快,还不快给李局长洗头,说着就伸手去提炉子上的锑壶,准备倒水给李局长洗头。不洗了,我还有事。李局长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这下可把牛飞刀吓着了,心想,坏了,坏了,这可怎么了得啊。这下真的是把局长给得罪了。牛飞刀一急,就一步窜到李局长旁边,伸手去拉住李局长的右手,用哀求的眼光望着李局长,说道,李局长,实在是对不起,刚才我家里真的是有点急事,我不是故意的,就请你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原谅我吧。看到眼前牛飞刀的那副可怜相,李局长气也消多了,心想,狗日的看着也怪可怜的,态度也还诚恳,今天就给他个面子,让狗日的下个台吧。再说,下午就要去见部长,发不理好也不行。只是牛飞刀这个狗日的,难道他知道了我经常去大世界发廊找雁儿洗头的事情了,这个杂种也太狠了点,在这教育局大院里人多眼杂的,他尽使我的歹,揭我的短。这样想着,李局长就做了个手势,说叫她回去,头就不洗了,今天没时间。牛飞刀见有了转机,就赶紧对雁儿说,雁儿,你回去算了,过了我再找你。雁儿也就知趣地退了出去。牛飞刀顺势就请李局长坐在真皮靠椅上,伸手拿过一块洁白的新毛巾给李局长围上,做着理发的一切准备工作。

李局长说,老牛,今天的发型你要认真琢磨一下,我也说得不太清楚,我只提一个总的要求,发理得不要太短,也不要太长,既要显得年轻、有朝气,又要让人看了觉得老成、稳重。但有一点,就是不能太老气。懂了吗?牛飞刀觉得真是奇怪,心想,李局长才一段时间不来,欣赏水平还真是提高了不少,他以前可是从来就不提任何要求的啊,看来,李局长今天一定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了。弄不好还与他个人的升迁有关呢!一定给他理一个最好的发型,也让他风光风光。这样想着,牛飞刀就说,请局长放心,你的发我也理了近十年了,咋个理来最好,我心里有普,再说,从接到你的电话,我就一直在心里琢磨,我都已经想好要如何理了。我会按你的要求理好的,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那就照你设计的去理吧。

虽然说是这样说,牛飞刀内心还是虚得很。面对这个自己都数不清为他理过多少次发、也被他表扬过无数次的李局长,牛飞刀一时手足无措,无从下手,一双手抖得厉害,但牛飞刀还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尽最大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牛飞刀非常清楚地明白理好这次发的重要性。应该说,牛飞刀还是有一定自控能力的,他稍稍有了一点平静,可以下手了,不会有问题了,牛飞刀对自己在这一瞬间的感觉有了十分的把握。李局长依旧端坐着,只是双目微闭,面无表情,等待着牛飞刀打理。尽管牛飞刀这一瞬间已经平静下来,但他还是不敢有一丁点儿懈怠,他十分投入,小心翼翼地使用好每一样理发工具,每下去一剪刀,牛飞刀都要围着李局长转一圈,仔细观察,作出准确的判断后,再下去另一剪刀。

牛飞刀仔细地琢磨着李局长的每一句话,发理得不要太短,也不要太长,既要显得年轻、有朝气,又要让人看了觉得老成、稳重。这就让牛飞刀犯难了,他觉得从未有过如此沉重的压力,到底理成什么样子的发型才能够达到李局长的要求,让局长满意呢?牛飞刀在内心里进行了反复比选,选来选去,牛飞刀还是决定按照自己预先设计的那套方案,在牛飞刀的心目中,再也没有比自己想像中的那个发型更有气质了。想到这里,牛飞刀就自信地、谨慎地剪好每一刀,每下去一刀,牛飞刀都要围着李局长转上一圈,反复斟酌后觉得达到最佳效果了,才肯剪下第二刀。牛飞刀边剪,边想像着市委钟副书记的那个发型,牛飞刀早已在心目中把钟副书记的那个发型当作了一个最好的模特儿。但是牛飞刀想,又不能完全剪成钟副书记的那种发型,还得要创新,不然就没有特点了。对,就是梳成大背头最好了,牛飞刀又自信地下去一剪子。

李局长看似睡着了,其实心里十分清醒,他也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到底牛飞刀能否领会自己的意图,还真是说不清楚,不过,只要他不理成市委钟副书记的那种大背头就行,但这种话李局长又是永远也不可能对牛飞刀说的,只能靠牛飞刀自己去悟了。想想这样瞎操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正头交给了牛飞刀,也只能全依靠他了,李局长也就释然了,任由牛飞刀去打理了。

要在平时,理一个发最多也就半个钟头,可今天牛飞刀一直理了一个半小时,牛飞刀像刻雕塑一样精心雕刻着李局长的发型,时不时又眯着眼瞄一下线型,看是不是达到了最佳效果。直到自己觉得都十分满意了,才舒了一大口气。他提了提精神,才轻轻地敲了敲李局长的靠椅,然后以一种期待着别人来欣赏自己全力打造的艺术品的心态等待着李局长赞赏的目光。可是,牛飞刀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悟性不好,彻底地败了。李局长刚一睁开眼睛,眼球都快鼓出来了,只一个劲地摇头,站起身来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牛飞刀的理发室外。

牛飞刀几乎麻木了,没有了知觉一般。手里的剪刀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牛飞刀眼睛都呆了,只觉得屋子里飘起了漫天黑发,像一阵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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