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谁的风景能衬亮天空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7-03-18 15:12  作者:任天能  责任编辑:

 

人是一种行走的风景。在步履维艰的行进中时快时慢,导致风景色彩也随之忽明忽暗,扑闪得像繁星,倘若有人抬头凝眸,闪烁的频率就跟自己的心脏和得上节拍;而忘记了夜晚的人,永远也不知道繁星闪烁缘于何由。我是停靠在季节转弯处遇上了那在行走中闪烁微弱的同学彦彦的。

那天彦彦在我办公室隔壁突然碰到我。我和他打招呼,他被噎住似的“噢”了一声,一下不知说什么。好像是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了我,想问,似乎又觉得我本来就该在这里上班。我说,这是我们单位的办公室,我在隔壁。这之前,彦彦还不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我对彦彦说,过来喝水。彦彦回应了一声。那一声,似天籁之音,更像地狱轻鸣,判断不出他来还是不来喝水。那声调只一种,韵母却含有几个,在“好”的后面又加上几个含糊不清的尾音缀词,难以辨认。我不便多问。他兴许想来,唯恐木工活做不完,且说话间老板是眼睁睁的看他一眼,又看我一眼。后来听说做完这里的活儿立即又要赶车下大关去。这样的场合,彦彦是不能涂抹自己的时间的,每个人的时间都常常掌握在自己的老板手里。

老同学相隔多年,本应有倾诉不尽的千言万语,我和彦彦反而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看得出彦彦似乎也不愿跟我讲什么。这是时间在空间里行走无意留下的痼疾。这痼疾是各自在属于自己的风景里色彩渐变演绎成的。

彦彦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彦彦用锯特熟练,“喳喳喳”的,一寸厚的层板一会就被他锯成两截。他这样做好像是为了避免找不到话说的那种尴尬。他锯层板的锯子明显的看得出写有自卑两个字。很快地,彦彦又将那层板用吹头发用的电吹风机似的打钉机钉在了柱子上。一间小房子的隔层框架在彦彦手上很快就搭成了。趁彦彦喘气的片刻,我递了一只烟给他,他就伸手过来接,他的指头比我的粗,再加上每个指头的指尖都缠满了白胶布,更像擂鼓的棒槌。手指上无数的沟壑间,是黝黑色的,那是锯木的粉末儿与手掌上的汗水搅拌成了沥青。彦彦手上的功力,就来源于他这样长期搅拌。在木工这个行当搅拌了多年,我的手指怎能有他的粗壮?

中学时代,彦彦和我一样:个小。摔跤,一般情况下他是我的手下败将;学习成绩,他稍比我略高一筹,特别是几何,我常常落在他后面。而论胆量,我是绝对佩服的。有一早上,我们黑夜出发去上学,前面路上黑乎乎有个人影趴在路边,头往田里勾。那么早,一定都是学生,大家都判断是彦彦。因为平时彦彦会做恶作剧。他曾用一根色彩很红的、镰刀把粗细的蛇追过一个胆小的同学。他要把红蛇装在那同学的帆布书包了。那个同学胆小如鼠,一直在前面拼命的跑。跑了十多里路了,彦彦还是穷追不舍,硬是把蛇装在别人的书包里,把那个同学吓病了。从一方面看,彦彦有些不道德,缺乏善良;从另一方面思考,彦彦又是有决心和毅力的。但有时候决心和毅力往往又只是个体盲目的徒劳,如果不是这样,彦彦后来的风景应该是由自己来调色的,可调色盘又掌握在谁的手里呢?

彦彦会做恶作剧,这是我们知晓的。但这次,大家都想,他可能要装神弄鬼的吓我们。

我们其中一个问,你是人还是鬼,没有应声。大家说,不说我们要用石头打了。彦彦才声音极小的说,不要吼,这里有鬼。有人说,你才是鬼。彦彦说真的。我想把它放了。我们走近他,他手里真的拿着一个陶瓷罐的,上面蒙着一块红布,红布是包在陶瓷罐细小的罐口处的。彦彦说他真的听见罐子里的鬼叫。彦彦真的就把那红布打开了。我们被吓得往前面跑。大家都看见过那种罐子,用红布封住口,而且放在荒郊,就知道是巫师用它来把缠在哪家不走的鬼请走,通过咒语把鬼请入罐子里,再用红布封住口,鬼就无路可逃了。现在彦彦把它放了,兴许那鬼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要么,为了报答彦彦的搭救之恩,就会爱上他,附在他身上,一直跟着他了。当时我们读初中,是很懵懂的知道男女间的一些事情的。

或许,彦彦真的就被那鬼找上身了,没过多久,彦彦就毫无理由的不读书了。那时候,已经临近中考。而那时候的彦彦,已经跟着家里做了一个多月的农活了,家里也请媒人在为彦彦提亲。

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考上师范,还有成绩比彦彦差的其他学生也都进入了高一级学校。听到此消息,彦彦就趁家里没人,把所有的书本全部烧毁,那火已经烧着了隔房间的木板壁,邻居嗅到浓浓的烟味后才来帮忙扑灭。至于彦彦,他看着板壁都已燃烧起来了,也无动于衷,站在一边近似于号啕大哭的狂笑。

彦彦结了婚。彦彦当了爹。我和彦彦再次遇到一起的时候,他是以家长的身份来和我商量怎样取得联系共同教育好孩子的事情。孩子的事情说完后,彦彦硬要为我介绍女朋。那女的是初中毕业的女生,彦彦说,论长相,你绝对看得上;论文凭,虽然不如你,总比我那不识字的媳妇水平高。我带你去看看吧。彦彦一副认真样。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彦彦,笑了起来。彦彦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我在为他找媳妇。彦彦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左手和右手相互搓着,手指头很是粗壮,手掌上有老茧,但不是很厚。手指尖也没有缠上胶布。彦彦除了担心孩子学不好之外,应该是生活愉快的,不然它不会有心思给我介绍女朋友的。彦彦当爹比我早十年,孩子相比也就大十岁左右。现在,他的孩子已上了大学。俗谚说,早生娃娃早享福。彦彦非但没有享福,他指尖的胶布还在继续着循环往复的替换,继续生产手掌里沥青似的污垢。

现在见到的彦彦却不一样了。为了凑钱给儿子上大学,他重新挖掘以前的特长,把几何运用到木工当中去。彦彦跟着一帮人到处的串,只要有人需要,还经常到外地去。一个月,半个月的不回家。我对彦彦说,你倒好,儿子毕业后,就可以享福了。彦彦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彦彦说,苗族吹锁呐,还在哪里哪。现在就欠下了一屁股两肋巴的账,等他毕业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彦彦是为了儿子毕业找工作发愁。彦彦自己的风景没有演绎好,只有把那些色彩用指尖上的胶布粘贴在儿子的脸。

我邀彦彦晚上到我家吃饭去,彦彦拒绝了。他说晚上还要到宜宾。有时候彦彦早上在这里,晚上又连晚饭都来不及吃风雨无阻的到另外一个城市去了。有时候在一个工地一做就是几个月或半年,在工地上,很多时候是餐风露宿的。这样的生活彦彦已是习惯的了。这才是彦彦的风景。他也不知道这风景是自己演绎的还是天然之作。或许,这就是他恰到好处的演绎方式。他是否意识到早年放鬼就被鬼给自己的画面定下了一个基调呢?同样跟他一道穿梭在老板脚下的弟兄们,可没有放过鬼,也不一定烧过书,却因为“几何几何,叉叉角角”的定理把他们框在了一个度数内,组成自己不同形状的人生几何。彦彦的景色莫过于在小度数内显现。就算鬼没有爱上彦彦了,也只能如此;就算彦彦的书没有被烧,他也不能把小面积的三角形内角和扩展超过一百八十度。

谁不一样呢,在自己的几何空间演绎风景,谁会超过三百六十度呢?

(任天能)

 

微信扫一扫查看

扫一扫手机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