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随风舞(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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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炳中午听说新生分配的名单已公布，连忙到二叔家借来自行车，火烧眉毛地向城里赶去。

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山道蛇样地缠在坡上，又陡又窄。王炳骑得飞快，耳旁风声呼呼，不到一个小时多便赶了四十里路。到城里时，早已汗流浃背，口干舌渴。王炳很想喝碗木瓜凉粉，摸摸口袋，仅有一元五角钱。计算了一下，吃了两角的木瓜凉粉后连卖碗米线钱都不够了。只好找了个水龙头，猛灌了一通，再洗洗脸，骑上车直奔教育局。

教育局的大院里挤满了看分配的大中专生，王炳挤到前面一看，妈的，七个学医的大专生，大多数都分在城里，自己却被分到了一个名叫清水乡的乡村卫生院。怎么运气那么差呢，未分配前，爹也说过把猪卖了，让王炳去找找人，可王炳搜刮肚，就没找出哪个沾亲带故的有点门路。心想自己在学校时是优秀学生，都说是优生优分，该不会分到乡下去的。十几年的寒窗就是为了跳出农村，可最终还是分到了乡下。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王炳垂头丧气又无可奈何。

王炳闷闷不乐，正准备吃碗米线后回家，转过身来遇见了张敏，张敏分在城里的市二院，王炳看分配名单时就知道了。王炳低着头，红着脸准备悄悄离开。张敏喊着他的名字跑到他面前，很高兴地邀请他去家里作客。

要是在平时，王炳不高兴得唱歌才怪。王炳一直暗恋着张敏，张敏聪明伶俐，人也长得很漂亮。与张敏同学三年，两人经常结伴来去，王炳早就在心里喜欢她。可想到自己家在农村，父母节衣缩食，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每个学期开学都要四处举债或贷款供他读书，那有心思去谈恋爱。更何况张敏家里条件又好，父亲还是个当官的，那门槛是你王炳进得了的，想同张敏恋爱，同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有什么区别。人一自卑，王炳连向张敏表示爱慕都不敢了。

王炳婉言谢绝了张敏，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王炳在家里苦闷了几天，经不住父母、亲戚的劝说，想想自己也无法找到更好的出路，还是收拾行李去报到了。

二

清水乡卫生院在乡街子中间，门诊大楼是砖混结构，职工住的却是土墙房子，条件不好。让王炳高兴的是院坝中有一株百年柳树，可经常在树下的石凳上坐坐。

王炳想不通，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学生,竟然被乡下人看不起。来看病都不找他，专门找那个张强，张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当个院长吗?不就是个老中医，懂点儿草草药吗？有什么稀奇的。

生气归生气，病人不上门又有什么办法。赶街天了，自己的门诊室冷冷清清，张强那儿却时时挤满病人,张强边询问病情边同病人开玩笑,门诊室里总是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暖气息。王炳看在眼里，生出了许多怨恨。这怨恨像毒蛇般啃咬着他,让他食不知味,寝不能安。

没有病人就没有奖金，这对急需用钱的王炳来说，问题就大了。自己要生活，弟妹读书要用钱，家里的生产垫本要用钱，读书时借的债要还……左思右想，王炳无计可施，大脑里一片茫然。

一天中午，王炳在门诊室闲得百无聊奈，张敏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王炳喜出望外，十分激动。工作一个多月了，张敏是第一个来看他的。王炳隐约觉得自己的暗恋有希望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就要变成现实了，心里又甜蜜又感激。其实，与王炳同学3年，张敏心里也十分欣赏王炳，喜欢他的诚实、勤快，喜欢他的相貌英俊。

两人说着自己的工作，回忆着读书时的美好时光。说到动情处，张敏主动吻了王炳。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后来，王炳孩子似的说到自己的当前的处境，张敏为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次日，王炳同张敏一起到诚里，两人走街串店，花了几百元卖了天麻、人参什么的，王炳转回乡下，当晚就把礼物悄悄送到了张强家。

平时没事就到张强的门诊室坐坐，有时扫扫地什么的，有时没话找话的瞎扯一通。

三

两个月后，院长张强说，王炳，来帮我开处方吧！

王炳于是把椅子搬到张强的门诊桌对面，张强看完病后,口述药方，王炳就一一记下。王炳见张强用药上很有独到之处，同是一种病，用的都是那几味药，病人不同，药量就稍有变化，或者这一味多了几克，或者那一味少了几克，病人吃了后又来了，说是好了很多，还要继续看看，千恩万谢的。时间一久，王炳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炳遇有疑惑，便一一请教，张强就说点给他听。王炳暗喜，院长院长的叫得更勤了，还说张强是他的恩师，同亲爹娘一样亲，今生今世都报答不完张强的恩。张强听了很受用，便格外疼爱他，把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毫不保留地传授给王炳。日久，王炳在张强的教导下医术突飞猛进，名气渐盛。张强不在医院上班时，病人就来找王炳看病，还说些好听的话，王炳听了就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四

张强有心栽培王炳，不仅在医术上把平生所学悉心传授，还教他管理医院的办法，派他外出学习进修，带他接触上级领导。医院的人很妒忌王炳，说王炳是张强的儿子，张强对王炳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亲，怕是要培养来捧灵牌子的。

三年后，王炳当上了副院长。

次年，张强退休了，王炳顺利当上了院长。

五

日月东升西落，四季交替而至，医院里的那株百年杨柳依然生机勃勃，婀娜的柳条依然随风而舞。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下去，恩恩怨怨都在时间的推移中渐渐的淡忘、模糊。

王炳渐渐忘了老院长的存在，忘了昔日的诺言。

张强生病到城里住院了，左等右盼，也不见王炳去探望。张强就有了些失望，有了些遗憾。看一个人，品德比才华更重要啊，有才无德，培养出来又有什么价值呢？张强后悔了，后悔自己喜欢听奉承话，喜欢戴高帽子，后悔自己看错了人。

六

由规章制度的遵守者变成了规章制度的制定者，王炳在医院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院长的感觉，真好。

没人管自己，王炳的胆子就渐渐变大了。药品回扣吃得多了，口袋里的钱就多了，揣在兜里老往下坠。王炳就隔三差五的到城里去潇洒走一回，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一次，王炳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在小巷深处，无意中遇见了张敏，张敏痛骂了王炳一顿，咬牙切齿地同王炳断绝了恋爱关系。

卫生院的收费高了，病人只好到收费低的私人诊所去看病。卫生院门可落雀，病人少了，医院的效益就差了，职工的收入就低了，就有怨气了，有的职工就到卫生局找领导反映问题。一查，王炳就倒了，被查进监狱了。

没倒的是医坝里的那棵柳树，它依然在那里挺立着，依然生机勃勃，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