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西行记(散文)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7-01-24 09:46  作者:任天能  责任编辑:

 

坐车在炎山和大山包的皮肤上爬行,已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与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的著名作家夏天敏老师一起去体验和感受,那就别有一番兴致,没有戒备和压力,顺其自然融进一种和谐的氛围与大自然真实相处。

按字面理解,大山包似乎突出了山的“大”,炎山突出的是“炎”。而事实上,大山包的特征却是“包”,蓝天下,一个个浑圆的小山头起伏荡漾,波峰平缓,线条柔美,色块一致,黄绿相间,黄的是大山雄浑的肌肤,绿的是万亩草场葱茏的毛发;而炎山则不一样,突出的才是真正的“山”,山的险峻和山的大气,透露出大山的气魄和野性。穿过大山包,进入炎山领地,山就不一样,水也不一样,地上的石头,泥土,植被,温度,空气,湿度,大雾也就各显千秋。如果说大山包和炎山是一个人头的话,那大山包是被风吹雨打洗刷后留下沧桑的秃顶,上面残留着稀疏的绒发,按照森林覆盖的指标来衡量,大山包纯粹是光头。而炎山则是从头顶往后脑勺一直陡然而下,下降到颈部的金沙江。如果说头顶的大山包是不毛之地,进入炎山就会想到葳蕤这样的字眼。顺着这样的感觉一直下滑至金沙江,才算作了一个总结。

在大山包和炎山交界处,似乎进入美国的大峡谷,背后的大山包太阳高照,下面的炎山以及跟炎山相关的深山峡谷则云海茫茫。我看过很多摄影家拍摄了这里的雾,署名都是大山包的,而实则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们只是在大少包寻找到了拍摄的最佳角度的,所选取茫茫云海的镜头则属于炎山以及那个大峡谷。也就是说,很多时候,炎山的很多亮光被大山包的光环所笼罩。因为大山包是顶部,向阳,而且还有一个叫做“羊窝”的地方。我在揣摩,是不是可以改叫“阳窝”。因为当别的地方都被云层遮住的时候,这里依然有一个明晃晃的阳光温暖着这里的生灵。而炎山则是背阳的,需要绕过来才能感受得到这里的温度。这里的人常年坚守着一种温度,坚守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这里的山山水水,被这里的人焐出了温度,这里的路,被这里的人走出了温度,这里的山,被这里的人看守长大,长出了磅礴的气势,使这里的人流出的眼泪也有了温度。加之“金沙水拍云崖暖”的温度,就使得这里的温度更高;就因了这些温度,炎山才得此名。

顺着蜿蜒崎岖的炎山路在云海里漂浮,绝不像电视镜头画面,人都高高在上,驾驭于云层上遨游。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人类生存于大自然的真切体验和感受,就像真正的炎山人一样,要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地在这陡峭危险的石山上爬行、寻找生存出路;也就因为这样,在繁华的昭通城里,炎山人的知名度才不断提升,形成一种实实在在的炎山精神。在昭通城里,曾有一对炎山夫妇,专门在一个小巷卖炎山凉粉,他们说主要是为了供孩子在城里读书。也曾有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在四小读书,一个人上学回家,父母都是炎山人,在炎山工作,小女孩没人照顾,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还有更多的炎山人,双双在城里打工,都是为了给孩子在城里上学。想到这些,无不让人想到一种精神,一种韧性。而真正守候在炎山深处的子民,他们极为乐观,仍热爱这温度很高的大山。

炎山乡党委书记秦绍华在介绍当地情况时说,有一脉相承的连片大山,开了两米多宽、几公里长的裂。那就意味着山体滑坡。炎山乡党委政府安排人随时守候监控,大山下面的群众依然坚守在那里,没有退却,热爱着自己的土地,进行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们没有妥协和让步,而是和大自然进行抗争。听到这里,夏老师早已感动不已,为炎山精神所折服。秦绍华还在讲得津津有味,反映炎山精神的中篇小说题材已在夏老师脑海里形成。事实上,夏老师那《飞来的村庄》写的就是炎山的某个地方滑坡到了四川去。那天晚上,夏老师说第二天一定要到江边走走,看看坚守着大山的人的精神风貌、感受那坚韧不拔的精神品质。

在大山包有阳光的“天山”上奔驰,视野是那样的开阔无垠,心情是那样的爽朗明媚。而在通往炎山的山路上盘旋,人坐在车里,右边是茫茫雾海,前面也看不了多远,随时有雾气在公路上窜来窜去,好像是对客人的欢迎,更像是对大山险峻和苍凉的倾诉。要熟悉炎山的人才会知道南北东西,才说得准哪是悬崖绝壁,才道得清有多少道弯,才数得出从悬崖上掉下过多少人。曾到过飙白水的作家夏老师,已经过了飙白水,他却全然不知,好像觉得轻而易己走过的,不应该是。夏老师说,到炎山最险峻的要数飙白水了。快到炎山乡政府了,夏老师仍在说,怎么没有从飙白水经过?其实飙白水已被改造,建了桥梁,车和生灵从桥上面过去。而飙下来的白水从桥下顺悬崖掉下去,这样,对从这里经过的生命威胁就不大了。而在作家的记忆里,过飙白水是惊险的,惊心动魄的。事实上,又何尝不是,炎山人要走出自己的世界,必须经过这里;外面的人要到这里探秘,也绕不开飙白水;就是分配到这里的教师,哪能绕得过这一关。不仅如此,他们还要背着东西走几个甚至十来个小时的路才能到达目的地。要是没有修通公路之前,到炎山工作的人要走几天。就是现在,在炎山小田坝小学教书的教师,也要走多少个小时才能到达,才能到集市上买到蔬菜尔后又返回。小田坝就在金沙江边,与四川的金阳隔江相望。要买东西和进行交易,要么出四元钱从那木板搭的铁索桥上过江,要么爬山到海拔两千多米半山腰的集市上才能进行。在小田坝教书的教师当中,不乏还有城边上乡镇的柔弱小女子。她们在这里艰难地传道授业,何尝不是一种坚守。在炎山乡政府,有一个从城里到炎山工作了十四年的妇女,她的儿子小学快毕业了,但她仍坦然地在这里工作,这难道不是一种执著。祖祖辈辈在这里种花椒、种蜡虫树的大山子民不正是守候着自己的精神家园。

那天晚上,同去的一位朋友喝了酒,有些醉意,他紧紧地握住炎山那双大手不放,激动得一晚上都在讲话,讲关于外面的片段情景和看到炎山后对炎山以及坚守炎山的理解。坚守炎山十四年的那个妇女的儿子,本来是在城里读小学,放假后跟着母亲去度假,那妇女说是让他见识大山,理解大山和读懂大山的。那孩子在电视里是看到过著名作家的,偶像突然出现在炎山,就拎着母亲来到夏老师面前签字。同去的人都签了字,都是希望他在成长过程中长出炎山气魄,学到大山精神,具有炎山恢宏的气势和对磅礴乌蒙“走泥丸”的英雄气概。我想,孩子对炎山的山的真正意义上“大”的理解和对孩子期望性的鼓励,远远超过教条和章法。

由于对大山的理解,导致了我们对炎山握手了再握手,也导致了悲悯作家夏天敏对炎山的悲悯再悲悯。夏老师随时都在自言自语地说着炎山精神,好像在倾吐自己作品的思想感情。

从炎山到四川金阳,只有一座桥,那头由四川人掌管着收过桥费,这边有炎山人坐看过江客。桥头,炎山人利用地势,以天作顶,以地作铺,搭个简易马棚就开始经营自己的一生了。大部分都卖一些生活日用品,其中一个是行医的。医生住在炎山这边的桥头,跟当地农民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农民还要农民,但听他说起来,他是上知天文地理,下懂炎山“气候”的。炎山的“气候”是路途遥远,就医比行医还难,人们生了病就是麻烦事。于是这个医生就厉害起来了,就真的上懂天文地理,下懂铺盖行李了。他在他自己睡的床上就能够做摘除子宫瘤的手术;他能医治性病;他能把人坏了的肠子用狗的肠子来替换。那个医生描述起来,是有些栩栩如生的,他说,先把人的肚皮剖开,把肠子拉出来看,是坏的肠子,在手里一捋,就能感觉出来。这时就把狗拉来站在旁边,把狗杀了,立即取出狗肠子,需要多长,就剪下多长。把人坏了的肠子也同时剪下,立即就把狗肠子换在了人身上。那个医生说这叫做“热接”。在这个过程中,只需要一把剪子,一把手术刀和一个钢筋盆或者塑料盆,用盆子清洗手术刀和剪子。他解释什么叫“热接”是通过打了比方的:好比电焊钢材,钢材是硬的,绝对不能随便就粘连在一起,一定得用电把钢材的两短烧热才能熔接在一起。这种类比就是说要把狗肠子和人肠子用他电焊工样特殊的“焊接”本领就嫁接上了。我听着,好像眼前坐着的不是医生,而是一个乡村屠户。回过头去看看他陋室里脏兮兮的床铺和大盆,我仿佛看到了我熟悉的杀猪案桌,看到了接猪血的大盆和案桌上睡着一个光滑白净的死猪。他,那个炎山桥头的医生,就是手提屠刀满身油腻腻的宰猪匠。这些传奇的神话,是活生生的人讲出来的,据说他是真的这样做过。真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仿佛那是炎山的大山内核远古的童话,更是炎山亿万年来产生的裂变,还像大山给予的炎山精神所发出的呻吟。

大山就是这样,即给予你博大,又给予你贫穷与落后;既能产生屠户般的医生,又能出产享誉盛名、独特的炎山花椒。既能出产名扬西南的花椒,怎不相信屠户般的医生呢。悲悯作家夏老师听着这些传奇色彩的医疗手段,无不为大山的宽厚和无奈所震惊,无不为大山有这种炎山精神所悲悯。夏老师就像理喻花椒一样理喻对大山的坚守与坚韧,夏老师也同样相信炎山花椒的味道。当一个姓秦的农户带着儿子从树上用剪子剪下了的花椒,夏老师就把花椒拿在嘴边嗅了嗅。夏老师历来喜欢花椒,平时他见到花椒,都要把花椒树的枝拉过来,用鼻子对着绿的或者红的花椒嗅。

四川人的吃法主要是麻、辣、烫,而麻占据了四川吃法的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川味的主要特色就是麻,缺乏一种香味。而炎山花椒,麻味却比四川的浓,还有更具特色的是香。单独的麻和单独的香,都不是那样惹人喜爱,而炎山花椒的麻和香加起来,胜过人们对麻和香喜爱程度加起来的二倍。炎山花椒之所以那样吸引人,那样走俏,原因还在于炎山有独特的水土和独特的气候;也还有独特的炎山精神。试想,如果没有炎山人,以及扎根炎山工作的人的一种坚守、一种执著、一种韧性,再好的地理环境恐怕也只能是一株株繁茂葳蕤的野生植物。热爱花椒,也就是热爱炎山;对具有炎山精神的花椒拉过来亲吻,也就是对炎山的拥抱和对炎山人的赞许。从炎山走出来的、走过来的,都是那样豪爽和豪迈,都具有了那种坚守坚韧和执著,多多少少带有一种麻味和香味,使自己的生活更加有滋有味,更加丰富多彩。

回到大山包,大山包的神态就不同了,就有些庄重、威严、冷峻和典雅,大山包的气质更让人敬仰而不敢靠近,连绵群山虽起伏平缓,山面光洁润滑如油画一般,但由于毛发稀疏、整个的头高昂着,就使得大气压很低,随时受温度的伤害和气压的藐视。为了把寒冷阻隔在外面而避免受到伤害;也为了让大山充满自信而不再受到歧视,富有特色的披毡就从大山包的远古走来,奔走于群岭之间,吟唱着历史的歌谣,屹立在乌蒙之上,使那雄伟壮丽的鸡公山也为披毡的朴实厚道和毫无半点奢求而倾倒。于是,大山包人就毫不犹豫地披上了它。大山包人披着披毡站在山上牧羊,远远望去,人和羊一样,都是麦浪中镶嵌的朵朵小白花;披着披毡在寒风凛冽的山脉上行走,山脉就成了一幅幅构图谐调的照片或者变成了电影里的油画镜头。

披毡是大山包的本地羊毛擀制的。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要用羊毛就得伺候好羊群,伺候好了羊群,羊群就得用一生的代价来为大山包作嫁依。羊毛能保暖,大山包就离不开羊群,羊群要吃草,就吃着了退耕还草的万亩草场抑制风沙的青青草。于是,羊群与大山有了冲突,于是,羊群与人有了矛盾。有了这些矛盾冲突就产生了《好大一对羊》。《好大一对羊》摄制组的镜头对准大山包,大山包就有些激动和不安。后来,《好大一对羊》绕了地球半圈后,大山包的天就更蓝,阳光就更明媚;草就出奇的的绿,燕麦炒面也就格外的香。跳墩河在大山显要的位置,对着蓝天发誓,永不叛逆大山包。湿地是大山包一生的心血,黑颈鹤选准了这块地毯,在这地毯上踱着方步。黑颈鹤面临灭绝是不幸的,而有幸的是,人类在湿地为它们铺上了席梦思,建造了庄园。于是,黑颈鹤就高贵起来,似乎比大山包还要高贵,比大山包的人还要典雅,还要重要。大山包以及跟大山包的有关的物种,因了黑颈鹤和鸡公山而出名。

在这出名之前,大山包是穷出名的,现在由于人们的喜好而改变了大山包出名的方式,原来的方式被遗忘在了跳墩河的波光中。提起大山包,在人们眼中就是快要起飞的黑颈鹤,就是眺望远方、凝视金沙江的鸡公山,要么大山包是被虚拟成了柔美如山包的燕麦炒面砣。大山包乡乡长温雄谈到这些时,认为要摘掉贫穷落后的帽子,需要多种产业并举,重点搞好旅游资源的开发,让黑颈鹤的求爱者上门求亲,让大山包人坐收礼金。

由于大山包的气候和强烈的紫外线,大山包人往往都比其他地方的肤色要黝黑一些,这除了是一种健康色外还有一些保护作用,就像青蛙必须长出一种跟周围环境相匹配的颜色来适应自己生存。大山包被紫外线包围着,大山包就有了保护色。有了保护色后,往往可以迷惑对方、给人们认识大山包造成错觉。

炎山和大山包,既是一个头部的整体形象,也属于一对长相不同、性格迥然的孪生兄弟。既然属于头部,就有思维存在,只是思维方法各有千秋;既然属于孪生兄弟,尽管表现形式色彩纷呈,却都有着同一样的根,流淌着相同血。

 

微信扫一扫查看

扫一扫手机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