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流动的村庄(散文)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8-03-11 17:04  作者:杨恩智  责任编辑:

 

村庄还是那个叫“布初”叫了几代人的村庄,河流还是那条时枯时暴但一直没因啥而把“普家河”叫做了其它的河流,山,也没因姓赵的人家少了姓李的人家多了而把赵家山改称李家山,湾还是板栗湾湾、麻栗树湾湾,即便板栗树、麻栗树已无影无踪,沟呀箐呀天井呀什么的全都没因时间的流逝、行走其间的人物更替而改名换姓。置身其中,似乎一切依然如故,那些村间的小路变宽了,河埂的堤坝用水泥沙浆糊着条石砌得焕然一新了,田地里的庄稼收了又种,种了又收了,山梁上的树少了又多了,李家讨了个媳妇或者张家嫁了个女儿或者郭家生了个孩子或者耿家走了一个亲人,该欢的欢了,该愁的愁了,乐也好,悲也罢,过后,一切依旧,村庄、河流、山湾,依旧坐落在那儿。

任开舟死了?这是给我的又一个意外。任开舟是村庄里的一个老人,因为他和我的爷爷同岁,所以我知道他81岁。81岁,真的算是村庄里的老人了。比这岁数大的,村庄里已没有几个,而比这岁数小的,却走了许多。他的死,凭年龄,我没什么意外可言的。可是他的确让我感到意外。虽然他比我爷爷还大几天,但村庄里知情的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会走在我爷爷的前面。我爷爷已没耕种田地十多年,多年来,他就连我们十来分钟就可走到的村街子都走不去了。前年那个冬天,身体虚弱得每周至少要输上两次液,还一个多月没下过一次床没进过一嘴饭。但他现在却依然健在。而任开舟呢,把田地一直种到了他离去的这个年月。在我前次回到村庄时,还看到他把一包80斤重的尿素用双手揽在肩上就疾步如飞地行走在村路上。他在闲时好做一些竹活,编些竹篮竹筐什么的,逢到赶集天就用肩挎着上街去卖,除了近处的村街,还上数十里外的乡场。在我奶奶逝去的时候,还来为我奶奶入棺、煨水、守灵。这么硬朗的一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村庄里的人少了一个。又少了一个。又少了一个。是因为这个冬天,还是因为村庄里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定数,一个人口的定数?是不是上苍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个定数?谁家生了个孩子,是不是因为村庄拥有了空席?谁家失去了亲人,是不是因为村庄过于拥挤?在这个冬季,村间的小路上,迎亲送女的队伍不断,抬丧下葬的队伍也不断。

在我因工作的忙碌而一次又一次的把村庄淡化时,电话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村庄那头的亲人们拨响,说你三奶奶死了,要不要回来 ?郭自正家爹死了,我要帮忙,你说那事我过两天看!李三家爹也死了赵五家妈又死了……亲人们说的很多事在我挂了电话后就烟消云散,只有这一个又一个的死讯,一直在我的脑间萦萦绕绕。一个个我曾经三天两头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怎么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时候就死了呢?我不知道他们临近死去的那段时间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再怎么想,也无以想出他们完整的人生。他们在我眼前晃动的影子,是我很久以前见到的鲜活地或在田间地头劳作或在村路上闲游或在场院上追鸡撵狗的模样。这算是一种完美,还是一种残缺?这是不是他们为了那些新婚的夫妇让出位置,以便孕育新的生命?

走的走了,来的来了。走了的那些,有的永远的走出了村庄,不再回来;有的呢,走出去后又不时的回到村庄。来的呢,虽然不能永远留在村庄,却在离开之前留下了或多或少三个两个的继承者;甚至,有的来了也在不停地走出去。或许,永远离去的那些也并没有真正的永远不再回来,而是经常回来,变成一只青蛙,一条蛇,一只癞蛤蟆,或者什么都不是的只是一个无影无形的幽灵,不时地来到村庄,像是嫁出去的女儿不时回娘家一般。他们甚至还不停地往村庄里穿梭,犹如村庄里的人不停地往其它村庄穿梭一样。

只是,去了的人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他们的身影在我们的脑海中由熟悉而逐渐陌生,由清晰而逐渐模糊。只有那一张又一张原本陌生的面孔,渐至让我们熟悉,渐至在我们的脑海里清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渐至定格成我们的记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个身影在你的记忆里消失。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又叫出了一个崭新的名字。

村庄,还在那儿与河流相偎相拥。它们同顶一片天,同靠一群山。是谁提上一把锄子,向堤口捞上一锄,河里的水便流淌进了田里。一担桶,一把瓢,让河里的水又撒在了一棵树、一棵苗上。一头牛,一匹马,用自己的嘴和肚子,又把河里的水带到了路上,或者圈里。一场雨,一沟水,又为河床增添了新的血液。河里的水,有的离开河床后,就再也没有回到河床;有的进了某块田后又被某人从田里撤回到了河床。但无论河里的水减了也好,增了也好,河水始终在流,向着历史的方向,随着时间的进程,不因其间的增和减而停止步伐,不温不火地保持着那种该走的任其走,该来的由它来的坦荡姿态。

村庄,成了我心中的一条河床。在河流的不停流逝中,我成了一颗流离河床的水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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