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养母的宗教

来源:www.ztwxw.com  更新时间:2009-02-20 16:03  作者:沈 洋  责任编辑:

 

这天早上,王金花遇到了一件稀奇事。

王金花刚来到广场上,就见很多人围在一起看热闹。就连那些跳舞的老头子老婆婆们也没心思去跳舞了,全围了过来。

王金花就拼命朝里面挤。王金花看到一个破布包裹,那破布全是蓝色的,又烂又脏,像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一样。在破布间露出了一张白生生的小脸,粉嘟嘟的,一双小黑豆似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孩子虽然在哭,可那哭声已经十分微弱,只见那嘴巴在不停地抽噎。一看就知道,小孩子一定哭了很长时间了。

王金花的心一下子就像针刺一般地疼痛。

王金花看到,那娃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小脑袋不停地向两边摆动,小脚杆也不停地踢那盖在身上的破布,就像身上有跳蚤样的,实在是痒得不行了,直想动动。有个老婆婆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弯着腰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拉了拉那破布。大概是受到了惊吓,那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人们的议论声也在那一瞬间嘎然而止。那娃的哭声太大了,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婴儿的哭声,跟一个大人的哭声一样。那哭声像一把钩针一样,紧紧地钩住王金花的心,让她的心紧一阵松一阵地疼。

就连王金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那娃又不是自己的骨肉,跟自己有什么相干。王金花看到,那些个把脸画得像个仙桃一样的老头老婆些,个个都一脸同情的样子,但却没有一个有捡回去带的意思,都在旁边议论纷纷的。

看到老头老婆些,王金花就急,王金花想,这些老头老婆些都是些城头人,家里也有钱,条件又那么好,咋个就不捡回去带着呢!

王金花就想到自己的儿子王树根,王树根虽然两口子都有工作,儿子在县政府办开车,儿媳妇在县医院当护士,但五年前结婚欠下的六万元钱到现在也只还了两万。去年单位集资建房,儿子又用工资抵押,贷了五万元的款。两口子虽然每月也能领到两千多元的工资,但还贷款、医病、交水电费、女儿的学费,再加上一些人亲往来,每个月手头的现钱也就是三四百元,一到月尾,根本就吃不上肉,吃白菜也得左省右省的,巴不得连地上的黄叶子都给煮来吃了。难怪儿媳妇成天愁兮兮的,总是念叨着让王树根别再抽烟了,省点钱给女儿去学画画。

这时,正好一条雪白的哈巴狗摇头摆尾地从人群中挤进来,那狗毛白得直晃人眼睛,比有些人的毛领还要干净。一双眼睛水葡萄一样转来转去看周围的人。大概是见没有人干涉它,那狗竟然把舌头长长地伸出来,径直朝那娃走去,边嗅边用舌头去舔那小孩的脸。王金花的心一下子提得老高,她来不及多想,拼命扒开堵在自己前面的人群,使劲往里面挤,嘴里大声地吼一声,绝狗,你瞎眼啦!这一声还真是管用,那哈巴狗抬起头来往人群外看了一眼,又伸出红彤彤的舌头去舔那娃的脸,弄得那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王金花的心像是被锥子猛烈地戳了一下,一下子紧缩在一起,像是突然之间停止了跳动一样。胸闷得发慌,头胀得厉害,脚下轻飘飘的,腾云驾雾一般。

王金花就不顾一切地再次使猛力向人群中挤,由于用力过猛,把前面几个穿着华贵的妇人挤得朝两边窜了一下。王金花也摔倒在地,她只感觉到膝盖重重地跪了一下,一阵锥心的疼痛直钻心底。但她还是强忍着剧痛连滚带趴地扑到了那娃身边。

这时,王金花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18岁那年所做的一个梦,又想起了梦中那个神仙一样的白胡子老头所说的话语:“善待生命,你会有好报的。”

想到这里,王金花二话没说,站起身来,抱着那娃一步一拐地走出了人群。将一个个围观者的目光都拉直了。

2

王金花忙着兑了奶粉,喂那婴儿,足足喂了一瓶奶。看着婴儿吃饱后粉嫩嫩的样子,王金花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打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给那娃洗澡。

王金花在心里酝酿着给女娃取个名字,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对了,王路花,就王路花了,跟自己姓,在路边遇到的一朵花。想定了这个名字,王金花心里异常舒坦,像是收获了一地的麦子一样高兴。

一高兴,王金花就哼起了小时候唱过的山歌。山对山来岩对岩,这方凉水长青苔,来到这边喝凉水,捡到了一朵小花儿。王金花边哼着歌儿,边用手轻轻地往小路花的身上打肥皂。小路花在热水里活像是一条娃娃鱼,小腿小手直乱动,活泼得不得了。小路花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会说话的样子,还看着王金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王金花心里就感到奇怪,这才几天的娃娃,怎么就会笑了,王金花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难道是自己的眼睛花了吗?可当王金花再次看小路花时,小路花还在笑,还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王金花也跟着笑了。

洗完澡后,王金花又把孙女月月三年前用的尿片找出来,把路花捆好,抱着路花坐在沙发上。

王金花也感觉到有些累了,从早上七点自己出去锻炼身体到捡回路花,都已经五个多小时了,王金花还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下去。王金花感到口渴,直想大口大口地喝一饱水。王金花就把路花放了睡在沙发上,准备起身去倒杯水喝,可还没起身,路花就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王金花听不得这哭声,一听,心里就像千万条虫子在爬,全身酥酥的。王金花忙倒了一杯水后赶紧回到沙发边把路花抱在怀里,口里念念有词地说道,小乖乖,不哭了,没妈的娃娃怪可怜。小乖乖,不哭了,没妈的娃娃自己乖。哦哦哦,不哭了。路花还真就乖了,眨巴着眼睛盯盯地看着王金花,生怕王金花眨眼之间就不见了一样。看着看着,小路花的嘴角朝两边微微动了动,露出了花儿一样的笑容。王金花在那一瞬间热血涌动,眼眶里盈满了热泪。

这时,门铃响了,是在医院当护士的儿媳妇梅佳回来了。对于儿子儿媳和孙女,王金花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只需要在楼道里咳嗽或是打个响动,王金花就知道是谁回来了。有好些个日子,还没到下班和放学时间,王金花没事就一个人坐在家里立着耳朵听,看是谁回来了。王金花等回来次数最多的,还是儿媳梅佳。儿子王树根因为是跟朱副县长开车,经常下乡、出差,就是不下乡也要好好在办公室候着,时间上没有一点自由,好像成天都在路上跑似的,有时即使回来,也是深更半夜了,那时王金花早已经睡了,等第二天王金花起来,儿子早已经出门了,见到儿子的机会非常少。

王金花经常抱怨儿子说,以其把自己接到城里来成天关在屋里闷着,还不如让她回到老家去种地,成天喂喂猪、养养鸡什么的,还有点事做,还可以跟村里的老人们摆摆龙门阵。可儿子死活不同意,从去年就开始做老人的思想工作,动员老人家进城来,直到半年前,王树根才死磨硬缠地把王金花接到了城里的家里。

王树根一定要把王金花接到城里来,是有一定原因的,王金花患有肺心病。前些年,王金花为了挣钱来给儿子读书,常年在大黑山打柴背到镇上去卖,热了、累了就歇下来在路边喝上一饱冷水,接着又背着柴上路。每卖一次柴,王金花都要来回赶三十里的山路。年轻时不警觉,近两年才发现身体垮得很快,随时都喘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的,喉咙里经常发出一种极不清晰的声音,呜噜呜噜的。

半年前发了一次病,非常严重,王树根就把老人家接到城里的医院作了一次检查。住了二十三天的医院,病情才有所好转。但医生说,像王金花这种病,需要经常吃药,严重的时候还要打氧气,不能够疏忽大意。

从医院出来后,王树根就再也不让王金花回老家毛豆湾了,王树根说,在城里离医院近,再说梅佳好歹也是个护士,方便多了,要再回到毛豆湾去,有个什么闪失可不得了。

梅佳进门一脸的惊奇,问王金花,这是哪家的娃娃。

王金花说是自己在广场上捡回来的。王金花说得平平淡淡,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

梅佳却急得把嘴巴大大地张着,好一阵子才说出话来。

梅佳说,妈啊,你老人家捡回来干啥,月月一个娃娃我们都觉得吃不消,再捡一个回来哪点找钱来养。快送去还掉。

王金花说,你这个姑娘啊!说话也不跟牙巴骨商量一下,这是个娃娃啊!是条人命呢!你叫我送去还掉,我还给哪个?我就是看着她被丢在广场上怪可怜的才把她捡回来。

梅佳见说服不了王金花,更加急了,她接着说道,妈啊!问题是你老人家身体又不好,苦了一辈子了,本来我和树根的意思就是想把你老人家接进城来享几天清福,你看,你又去捡个娃娃回来,这以后哪个来照管?还不全乱套了?

王金花一听就有些委屈,提高嗓门大声说道,姑娘,你这个话就说得难听了,我既然捡得起,我也就养得起,这几十年我都过来了,还怕养不起这个娃娃。人家那些闲老人些养猫养狗的都要养,还一天给狗洗澡了啥的,这有啥不得了的。你们既然嫌弃就不要你们管,我带回毛豆湾去一个人带,这城头我也在不惯,成天楼上游到楼下,像个游魂样的。

王金花的这个态度真的是太坚决了,坚决得让梅佳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到底咋办呢?梅佳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想去想来,梅佳还是决定给王树根挂个电话。

梅佳在电话里说,树根,你今晚上能不能回来一趟,家里有急事。

王树根说,啥急事,你就在电话里说。

梅佳怕影响了王树根的情绪开车出事,就故意忍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王树根还以为是母亲的病又犯了,就更加急切地说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就直说了,别绕弯子。

梅佳也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扯直了说,妈妈从广场上捡回了一个女娃。

什么?王树根惊讶得说话的腔调都变了。接着说那好,我晚上赶回来就是。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下午,梅佳继续上班。

王金花一个人在家带路花,又是兑奶瓶、又是洗尿片的,还把孙女月月的一大堆脏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忙得不可开交。有点空闲就逗路花玩,王金花感觉到好多年没这样开心过了。

3

王树根推开门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家全部变了样,变成了三年前月月刚出世时的样子。沙发上摆满了尿片,炭火也升起来了,旁边还摆着那个早已丢弃在阳台上不用了的烘罩,上面散着红红绿绿的尿片。炉子上还热着奶粉。最让王树根受不了的是满屋子弥漫的尿臊味。

在江边小城居住本来是离不得空调的,但由于手边紧,没钱,王树根家一直没买空调,正打算今年底买个空调,没想到母亲生病又用了一笔钱,看样子也只能推到明年再买了。

由于跑得急,加之这几天气候也特别热,王树根热得直淌汗。体恤衫也粘到了身上,粘乎乎的,难受得喘气都成困难。在这样的天气,母亲又把炭火升起来,屋子里就更是闷得让人受不了。

见到眼前的这一切,王树根心烦得要命,他知道母亲惹了一件麻烦事了,这可是个人啊!是条命,不捡回来,她就是死活也跟自己无关,而现在捡回来了,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难道你又把她扔回广场去?那叫犯法。王树根在心里狠狠地说了一句。

王树根本来一路上都想好了,母亲捡也捡回来了,先想想办法再说,千万不要对母亲发脾气了。可回到屋里见到满屋子乱糟糟的样子,王树根还是忍不住发起了脾气。

王树根在母亲坐的沙发上坐下来,王树根看到母亲正在小心翼翼地拿着奶瓶喂奶,可路花却不配合,奶嘴刚喂进去,路花又把它吐出来。她吐出来一次,王金花又给喂进去。王金花就这样不厌其烦地喂着路花。可喂上几次,小路花就不耐烦了,张大嘴巴哇哇哇地哭起来。

王金花就哦哦哦地用手框着路花,嘴里不停地说道,狗儿宝宝,不哭了,你是个小乖乖。

王树根越听越心烦,越听越鬼火冒。就扯直跟王金花说,妈妈,你老人家咋不会想想事情,你看我们家哪一个有闲心来带这个娃娃,我成天在外面出差,梅佳又天天上班,自己的娃娃都还照管不过来,还去揽这个破帽子,未必你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来养这个娃娃不成。

妈妈,依我说,还是赶紧打听一下,有哪家要这个孩子,就让人家带去算了。我们家真的是没这个条件。

王金花一听就把头扭到半边去。

王树根知道母亲的脾气,历来都十分固执,只要是她自己决定了的事情,就是雷也打不动。但一想到今后的日子又将多照顾一个孩子,王树根就忍不住又劝母亲几句。

王树根说,妈妈你老人家不知道,现在盘一个娃娃出来要多少钱,有人算过一笔帐,盘出一个娃娃来要四十万呢!你说我们家的收入这么低,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两千多块,买房就贷了几万的款,要十几年才还得清呢!而且盘月月也还要花很多钱的。我们真的是没这个能力养大这个娃娃。

王金花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指着王树根说,树根,你不要以为你妈我是个傻子,啥子都不懂。老娘既然把她捡回来了,也就把她带得大。没有这个指甲,我也不会揽这个蒜来剥。

王树根仿佛被人用木棒使劲打了一闷棒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王树根和母亲说不上三句好话,也就一直闷着,没有一句多话。

这时,梅佳到幼儿园接月月回来了。

月月一进门就嚷着要见小妹妹。见奶奶抱着路花坐在沙发上,就一下子扑到了奶奶的怀里,用嘴去亲路花。王金花生怕月月用力过猛,伤着路花,就伸出左手去护着。可月月不依不饶,说她早就想有个妹妹了,伸手去和奶奶抢路花,要亲自抱抱路花。王金花拗不过,只得把路花放在月月的怀里抱抱,但王金花的手却一直护着。

王金花终于找到了一个支持者,心里自然乐滋滋的,尽管她担心怕月月力气小伤着路花,但她很乐意让孙女月月抱抱路花,两个孙女抱在一起多亲热的样子,怪惹人疼爱的。王金花边用手护着路花,边用眼睛瞟儿子王树根,脸上还做着鬼脸。这一切都让王树根给看在了眼里,让王树根差点笑出声来。

月月扎两个羊角辫,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怪惹人爱的。月月翘着个小嘴唇对王金花说道,奶奶,我妈说要把小妹妹拿去送给别家,我才不准哦!我一个人一点都不好玩,有个小妹妹给我做伴,我好喜欢的。奶奶,小妹妹就留在我们家了,我放学就来带她一起玩耍,好不好。

王金花看着月月只是笑,也不说话,月月就急了,眼泪竟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月月边用手去抹眼泪,边伸手去拉王金花的手,说奶奶,来拉钩,答应我把小妹妹留下来。王金花就当真伸出左手的小指头,和月月的小指头钩在了一起。

月月见奶奶真的与自己拉钩了,高兴得跳了起来。说奶奶,你还没给小妹妹取名字呢!

王金花就故作神秘地说,早取名了,你猜叫什么名字。

月月就一个劲地摇头,说猜不着。奶奶就说叫王路花。

王路花,好听,我们班还有个叫王露珠的呢!小路花,你有名字啦!高不高兴啊!月月说着又尖着个小嘴去亲路花,把路花一下子给弄哭了,张着个嘴哇哇哇地哭闹起来,那哭声尖利刺耳,让王树根听得直心烦。

4

王树根拿母亲没办法,尽管心里有气,但一时找不到发处,他知道凡是母亲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王树根和媳妇梅佳躺在床上,两人都缄口不言,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梅佳喘着粗气,拿个大屁股对着王树根。王树根伸手去摸了一下梅佳的奶子,梅佳没动,王树根在心里暗自庆幸,心里就想起了久别当新婚这句话,王树根只感觉到梅佳那奶子像是上了油的面团,柔滑而细腻。王树根就轻轻地抚摸着梅佳的奶子,沉浸在如梦如幻的幸福中。

突然,梅佳啪啪啪地在王树根的手背上狠狠地掺了两巴掌,王树根先前没有注意,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的手背辣乎乎的,钻心地疼,王树根一下子啊呀啊呀地尖叫起来。抬起手来就要去打梅佳,但就在一瞬之间,王树根的脑袋里一下子闪过了路花那粉嘟嘟的可爱形象,想到路花,王树根抬到半空中的手就停下来了。是啊!梅佳是在生母亲的气,母亲为什么不和家里商量一下就把那丫头给捡回来了呢!家里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养月月一个女儿都觉得负担不起,再捡回个路花来,以后这日子可咋个过?想到这些,王树根对梅佳的气也消了大半,王树根伸手去揽了一下梅佳的头,梅佳也没再拒绝,默默地、像一只温顺的羊羔一样依偎在王树根的怀里。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依偎在一起,一句话也没说。

过了七八分钟,王树根长长地叹口气后,对梅佳说,算了,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就暂时让她带着好了。你也晓得妈妈那倔脾气,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情,就相当于铁板上钉钉。

听王树根这样一说,梅佳一下子撑起身来,提高嗓门对王树根说道,你过嘴说说倒是好听,你成天跟领导在外面吃喝玩乐,享不尽的清福,我一天又要上班又要接送孩子,你倒会说。王树根,我给你明说,如果你要支持你妈养这个野毛野种,那就让她回你家毛豆湾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不见狗屎不恶心。要叫我在这个野种身上付出半点心血,告诉你,我办不到。

梅佳说后就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像一只冬眠的狗熊。

王树根被梅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晕了头,不知说什么好。

说句实话,王树根也是从内心深处反对母亲捡回路花的,尤其看到母亲全身心地投入,拉开了要把路花养大成人的那种架式,王树根就真的是慌了神,天啊!你老人家都还要我们服侍啊!你却又去弄个小祖宗回来,你不是存心要把我累死吗?王树根越想越急,瞌睡也跑得干干净净,他从床上下来,套上鞋子又走回了客厅。只见母亲正在拿着奶瓶给小路花喂奶。而小路花却不买帐,一个劲地把奶嘴吐出来,嘴里还啊啊啊地闹个不停。

见王树根从卧室里走出来,王金花就抬起头对王树根说,根根,你们不要吵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不喜欢这个娃娃,我带她回毛豆湾去住,这个城头我也在不惯,成天像个孤魂野鬼似的。

王树根一听母亲这话,更是害怕得要命,生怕母亲真的一时冲动回到毛豆湾去,母亲现在这身体弱得风都吹得倒,隔三差五的还得吸氧呢!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怎么了得。

王树根就一下子把脸色转变过来,笑呵呵地对母亲说,只要你老人家想带,这个娃娃就给她在我们家,我们会全力支持你的,再说人家别人家养猫养狗都要养,养个人就相当于救一条命,多好的事情,真的是修阴功积德的好事。

路花吸上几口奶粉后,大概知道那不是妈妈的真奶了,越发伤心起来,呜啊呜啊地哭个不停,王金花搂起衣服,拉出自己的奶来喂在了路花的嘴里。灯光下,母亲那奶像是一支吹皱的气球,透过白晰的皮肤,可依稀看到那一条条暴露的青筋像一张纹路复杂的网一样在母亲的面前摊开。小路花开始还很高兴,像几天没有吃饭的小狗突然间得到了一砣肉质细腻的肥肉。可当小路花反复吮吸都吸不到一口奶、甚至连奶香味都没有闻到时,小路花就哭得更厉害了,不仅哭,连脚手都用上了,拼命地蹬,王金花使劲地伸手按住她,她又拼命地踢王金花的手。把王金花折腾得直冒汗珠。

看到眼前这一幕,王树根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但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感动?是同情?是责怪?王树根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感到眼眶一热,两滴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王树根想起了刘烟筒家婆娘。

刘烟筒是王树根的战友,转业后分在区民政局开一辆拉救灾物资的皮卡车,五年前生了一个男孩,很聪明的一个孩子,却在两年前一跤摔在地上,眼睛正好被地上的一根铁丝刺中,虽然转了很多医院,可还是无法,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儿子的一只眼睛瞎了。刘烟筒两口子很是伤心了一阵,再后来,几经周折,刘烟筒从县计生局搞到了一个生育二胎的指标,两口子就小心翼翼地开始了“造人”工程,也许是老天对刘烟筒不公还是咋的,老烟桶这几年一点也不顺,眼看十月怀胎已大获成功,却又偏偏遇上了难产,最后经过医院十万火急的抢救,虽然也把孩子给拿出来了,还是女儿,正是刘烟筒两口子打着灯笼火把要寻找的那种,但早已是死娃娃一个。刘烟筒脑袋一下子就大了,这可怎么了得,好不容易要到了一个生育指标,又给报废了,更糟糕的是,刘烟筒知道剖腹产的后果,以后要想再要一个娃儿,那就相当于要媳妇的小命,刘烟筒晕过去了,就像瞌睡来了遇到了枕头那种感觉,一下子就睡死了,急得医院里的医生团团转,赶忙进行抢救,才算又捡回了一条命。

刘烟筒的爱人赵琼在县民政局下属的福利院当清洁工,一生节俭,本来一心要再生个娃娃来好好扶养成人的,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生出一个死娃来,多么金贵的一个指标就这样给废掉了。当赵琼得知自己辛辛苦苦怀了十个月,竟生了个死娃娃时,气得喘不过气来,哭了两天两夜,眼睛哭肿了,看上去黑铁嘴脸的,像上了一层黑灰。

那天王树根提了东西去刘烟筒家看望赵琼时,赵琼都已经出院十二天了,刚一进门就看见刘烟筒正像个小娃娃一样半蹲在地上,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紧贴着赵琼胸部。王树根被眼前这一幕给震住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倒整砸了,被后面的一把小椅子给挡了一下,王树根一个踉跄,啪哒一声就摔倒在地,把刘烟筒家两口子给惊着了。

刘烟筒大声武气地说,进来也不敲一下门,吓得老子差点给奶水抢了一口。刘烟筒说着就站起身来招乎王树根坐。赵琼头上戴一顶毛线帽,尖冲冲的有点滑稽,脸羞得通红,一只手正在整理衣服,乳房把一件红衬衣顶得高高地鼓起,颤微微的,活像两砣嫩豆腐,有两颗纽扣儿都还没扣上,里面还露出了红色的胸罩和白乳乳的肌肤。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没说,只朝着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树根一时也搞不清到底刘烟筒家是在搞啥子名堂,就高声大气地对刘烟筒说,你杂种大白儿青天的还当众调情,门也不会关一个,存心让老子尴尬不是。说后就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手里的水果了什么的放在了茶几上。

你老兄啊!调情你是高手,我哪敢和你伸手?是你嫂子的奶水太足,没用处,奶都胀疼了,我是帮她吃掉点,给她减轻点负担。

王树根这才恍然大悟,笑得前仰后合。

回到家里,王树根被小路花那惊喳喳的哭声弄得心烦得要命,见母亲王金花无论怎样哄都哄不乖。王树根就想起了赵琼的奶。想到了赵琼的奶,王树根就坐不住了,他拨了赵琼的手机,请求支援。

王树根打心底里佩服赵琼的那对大奶,还真是管用,赵琼才把那奶头喂进路花的嘴里,路花的哭声就止住了,咕都咕都地大口咂着奶水,只见赵琼那丰硕的乳房在灯光下泛着微黄的光,像一个婴儿的肚皮一样均匀地起伏。路花微闭着眼睛,时而又微张开,看看赵琼的脸,那种感觉,像是在亲生母亲的怀里那般幸福。赵琼也似乎在那一瞬间真正找到了做母亲的感觉,眼睛盯盯地看着路花吃奶。王金花见到自己捡回的路花今天饱饱地吃了一顿,心里也高兴得不得了,脸都笑得缩在了一块。

路花吃饱了就没有睡意了,要人抱着跳了玩,几个人就轮流着抱,逗路花玩。也许是刚生育不久还是盼女儿心切的缘故,赵琼对路花可喜欢了,像自己的心肝宝贝一样,把路花的脸都给亲遍了,嘴里直夸路花长得好看,什么皮肤又白啦!脸又粉嘟嘟的啦什么的!跟自己的亲骨肉似的。

她这一夸,王金花就露出一脸的得意神情,拿眼睛直瞟儿子王树根,对赵琼说道,你还夸奖,人家王树根和梅佳还嫌弃呢?

赵琼就开玩笑说,他们嫌弃就给我去带,我还求之不得呢!

赵琼这一说,王金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对赵琼说道,你还提得,王树根他巴不得立马送脱掉呢!我才不干呢!我辛辛苦苦捡回来,受了多少冷眼,没得路花我搞不惯。

王树根则心中大喜,心想这下有救啦!赵琼虽然是以开玩笑的口吻在说,但从赵琼那眼神里王树根早已感觉到了她对孩子的渴盼。只要赵琼想要,那就好说啦!至于母亲的工作,慢慢做吧!王树根着实松了一口气。

梅佳在厨房里乱来乱去的,忙着做夜宵,不一会儿端上来一锅面条,每人分了一碗。一直弄到深夜三点多钟,路花才睡下。王树根这才把赵琼送回家去,分别时还丢下一句话,明天再为你减负。

5

不知不觉中,路花捡回来都两个多月了。这两月中,王树根和梅佳两口子像过火焰山一样难熬。王树根一大早出门,常常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来。梅佳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起床,要蹬着单车绕过两条大街才能把月月送到幼儿园,之后才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去上班。有几次月月耍赖,不去幼儿园,要留在家里跟路花玩耍,惹得梅佳十分恼火,找来一根竹条子狠狠地打了月月一顿。王金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抱着路花就过来抢梅佳手里的竹条子,对梅佳说,这是娃娃儿,她懂什么,你打她还不如打我呢!

梅佳也气急了,对王金花说,我打我的姑娘,关你的什么事,还假正经,不是因为你捡回那个死娃娃,也不会有今天。梅佳没想到,就是这一句话深深地剌伤了王金花,王金花当时就气得流下了泪水,一句话也不说就去收拾自己的衣服。梅佳见状,才一下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生怕王金花一气之下回到毛豆湾去。赶紧给王金花道歉,王金花虽然没有再继续收拾自己的衣服,可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弄得梅佳心里充满了愧疚。那天,当梅佳把月月送到幼儿园后来到单位,早已迟到了二十分钟,正好碰上带班领导查班,梅佳不但挨了批评,还被扣了一个月的奖金。在梅佳的印象中,自己从参加工作以来,还从来没有无故缺席迟到过一次,这第一次迟到就被撞上,不仅挨了批评,还扣了奖金,梅佳一时想不通,一下班回家就大哭一场,饭也不做,把王金花都吓着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过来安慰。可梅佳也学着王金花的脾气了,也是一声不响,一句话也不说。弄得王金花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一个多月要说受气最多的,还是王树根。

王树根曾几次劝王金花,说妈妈,这路花我们实在是没有能力把她带大,就给人算了。可每次说都没啥好结果,不是挨王金花一顿臭骂,就是随他讲多少话,母亲都不搭腔。

说的次数多了,王金花就说,你们实在是嫌弃,过几天我就带路花回毛豆湾去,决不会拖累你们。我早就说过,这城里不是人在的地方,我在不惯,你偏偏要生拉活扯地把我给弄进城来。

王树根见母亲说得一脸认真,铁板钉钉的样子,就再也不敢说啥了,生怕母亲一气之下真的回到那山遥路远的毛豆湾去,要真是那样,才不知要添多少乱子呢!

可要真是下定决心把小路花留下来,王树根还真是做不到,不仅是养不起的问题,最近给小路花落户的问题也让王树根伤透了脑筋。这是梅佳最先提出来的,梅佳说,看样子老人家是不会放弃小路花的,再说现在就是要给人,也没有合适的人家,还得从长考虑,给小路花落个户,不然以后一个黑娃娃更是麻烦不断,上学了什么的事情很多的。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还真是个问题。一想到这些问题,王树根心里更是烦燥得不行。

第二天,趁领导开会,王树根连续跑了计生办、民政局和派出所,一了解才知道,要落这个户还相当麻烦,得有相关证明。而当时母亲把小路花捡回来的时候,也没考虑得这么周到,也没及时给有关部门报告一声,现在计划生育工作抓得这样紧,人家咋可能随随便便就给你落个户口呢!而现在要证明小路花的身份,还真是个问题。

王树根还亲自找到了民政局的局长,把事情的经过给说了一遍,意思是希望能把小路花交给民政部门去扶养,局长露出一脸的同情,但答案却是不可能。局长说,你交给民政局也不是办法,我们也没这个条件带她,这样吧,你先带着,等有合适的人选了我再通知你抱过来。

6

丈夫和儿子睡得很死。赵琼没有一点睡意,她的脑海中满是小路花那张粉嘟嘟的小脸。那浓黑的眉毛、薄薄的嘴唇、饱绽的额头、白生生的皮肤,没有一处不让赵琼喜爱。

赵琼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两只乳房,被小路花咂奶的那种感觉多好啊!那可是有好几年没有的感觉了,去王树根家之前,赵琼的奶还胀得生疼,现在不疼了,还真是像王树根开玩笑说的那样,减负了,赵琼想着还真是有点好笑,这人也是奇怪,自己身上的奶一定要拿给别人吃了才好过,这造物主也真是神了,一切都好像是早已安排好了似的。自己怀的孩子没这个福气享受这甜甜的奶水,偏又遇上了一个有娘生无娘养的小路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吗?

赵琼是真想要小路花的,但一看王金花对小路花那种疼爱劲,赵琼心里就没了底,赵琼看得出来,王金花要这女孩是出于真心,是下了决心的。

一大早,赵琼和丈夫刘烟筒就赶到了王树根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小路花惊喳喳的哭声。赵琼心中暗喜,就忍不住用手抬了抬自己胀鼓鼓的奶子,高兴地跨进了王树根家的门。

王金花正在拿奶瓶给小路花喂奶,可小路花很挑食,尤其是昨天晚上吃到了赵琼的奶后,更是对那冷冰冰的奶瓶不感兴趣。小路花又哭又闹的,把王金花折磨得直感到心烦,可王金花没有一点发火的迹象,依旧很耐心地拿奶瓶给小路花吃。

见是赵琼家两口子进来,王金花可高兴了,赶忙站起身来让坐,对赵琼说道,她姨妈,你来得正好呢!奶粉她还不吃,拿她一点办法都没得。说着就把小路花递给了赵琼。

赵琼忙搂起红毛衣,将一大砣奶子从怀里掏出来,正好一束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不歪不偏地照在了那白生生肉嘟嘟的奶子上,那乌褐色的奶头也在不知不觉中膨胀,活像一颗肉质细嫩的大葡萄,让坐在一旁的刘烟筒都看得眼馋。见刘烟筒拿一双眼睛盯盯地盯着自己的奶子,赵琼转过头去狠狠地用眼睛刮了刘烟筒一眼,把刘烟筒弄得脸一下子红了。

赵琼就对着小路花说,你看你那馋叔叔,还想跟你抢奶吃,没门,说着就把一大颗奶头喂进了小路花的嘴里。赵琼转过头来对着刘烟筒直笑,还做了个鬼脸,刘烟筒也一个劲地傻笑,笑得可灿烂了。

喂完奶后,赵琼就对王金花说,王大妈,跟你老人家说个正事。

王金花把脸抬起来,满脸狐疑地望着赵琼。啥子事情,你说嘛!

王大妈,我想带小路花。赵琼很认真地说。

啥子,你想带,我更想带呢!我不想带还去捡回来。

王金花一把就从赵琼手里把小路花夺了去,没好气地说道。

王金花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和举动,把赵琼一下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刘烟筒见事情不妙,就抢着说,王大妈,我们家的情况可能你也听树根说起过,儿子眼睛瞎了,好不容易要到了一个生育二胎的指标,还是不顺利,以后赵琼也不可能再生了,如果能把小路花给我们家带,我们会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待她的,你老人家放心。而且,我晓得,你们家树根和梅佳都反对这事,能不能就成全我们算了。

话多一包水,你把嘴说烂掉也不起作用,我实话告诉你们,他王树根不带这娃,我自己带,我会想办法。那些年没得吃的,我都照样把他王树根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现在我还愁带一个小毛娃娃。王金花异常气愤地说道。赵琼家两口子站不是坐不是的,身上直发痒。

喂奶的事情你们就不要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王金花又接着补了一句。

赵琼见真的得罪了王金花,心里感到十分愧疚,觉得对不起老人,对不起好朋友王树根,加之带小路花的事情也彻底弄砸了,心里也异常烦燥,就挽着丈夫的手站起身来和王金花老人告辞。

王金花也懒得起来送客,依旧抱着小路花坐在沙发上,低着个头。

王金花自言自语地说,真是饿老鹰想吃天鹅肉,好好一个小路花,为啥要拿给她们去带,要带放在广场上几个钟头,又不见得她们去捡。真是假正经,还装成一副菩萨心肠,恶心。

王金花就想起了年轻时带王树根时的情形。那些年穷,没得吃的,王金花就把包谷糊拿来磨成面子当包谷面蒸饭吃,就是这种粗粮一样的饭,王金花也舍不得吃,要留给王树根吃,自己就吃些野草啦、树叶啦什么的,时间长了,娘两个的肠胃都出了问题。首先是胃疼,疼得抓心抓肝的,像有一只手在胃里左一下右一下地猛抓一样,后来就成天拉稀,拉得没有一点神气,一拉就是几个月。尽管没有了一点力气,还得撑着去干活,不然就只有等死。有一段时间,王树根拉稀拉得只有一口悠悠气了,脑壳都一挞一挞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眼角糊满了眼屎,要不是遇上了一个好心的草药医生给了点草药,王树根早就没命了。

后来,还是村里的张屠户行行好,把一次接猪血的机会让给了王金花,王金花如获至宝,用一只木盆接回了满满一盆猪血,倒在开水里煮老以后,用刀子从中间划个十字,一盆猪血就成了四墩,像四墩红色的豆腐一样。王金花也舍不得吃,那时也没有猪油,王金花就从地里扯回些萝卜叶子来做成酸菜,每顿用刀子砌上一片打成条丢在白开水里,和着酸菜煮成一锅血旺子汤,放点盐,就是娘两个的美食了。由于没有一点油晕,吃上几顿后胃就有意见了,成天直流清口水。以至于到了现在,只要一提起猪血来,王金花就直想呕吐。

王金花就想,像这种苦磨日子自己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自己呢?王金花就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带小路花的决心。王金花随时在心里滴咕,唉,小路花这娃可怜啊,没爹没娘的,猪狗都不如,遭人嫌弃啊!

7

王树根回到家时,王金花正在拿奶瓶给小路花喂奶,可小路花还是外侄打灯笼,照旧(舅),一样不买帐,老是把那冷冰冰的塑料奶嘴吐出来,吐上几次见还没有一点盼头,就张大嘴巴哇哇哇地哭起来,那哭声传到王树根的耳里像猫在抓心一样,抓得王树根直想呕吐。

王树根就说,我妈,你哄不乖就请人家赵琼来喂奶,我给她打电话。说着就拿出手机来拔号码。

王金花就没好气地说,好稀奇,又不是什么金奶,今早上才喂过,刚回去,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才喂过两次奶,就算计着要带我的小路花,也不屙泡尿照照,给配带我家小路花。你以后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赵琼。

王金花说着就逗小路花说,小路花,争口气,快吃奶,乖乖。小路花也真的就不哭了,啪啪啪啪咂了好几口奶。王金花见小路花吃奶时的可爱样子,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张抹布。

王树根如坠五里雾中,一时还真搞不清虚实,就问王金花说,妈,给是赵琼她来过?

王金花开头不说话,过了好几分钟,才说,来过了,两口子都来,才喂完奶,就给我提出要带小路花的事情了,我看她那点样子根本就是一时高兴,我咋个舍得把小路花拿给她去做试验,又不是养狗,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算了。

王树根听了心里就有数了,突然眼睛一亮,一下子高兴了许多,对王金花说,妈,我看人家赵琼家是真心的,她家确实想要一个姑娘,你也是知道的,有一个独儿子还瞎了一只眼睛,本来想再生一个小姑娘的,可偏偏又是个死娃娃,还是剖腹产呢!医生说以后都不能再怀孕了,否则有生命危险,你老人家就成全了人家吧!

我成全她,哪个又来成全我,这小路花跟我是有缘分的,街上那么多人他们为什么不捡,偏偏就是我去捡回了小路花,我既然捡回来了,就不是一时高兴,我就要一直把她带好,让她读书,成家立业。你就让她死了这条心算了。王金花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话,说得王树根都答不上话。

可王树根的话都已经堵到脖子眼了,不说还真不行了。王树根想,无论如何也要说服母亲,看样子路花这孩子是真不能再带下去了。王树根就对母亲说,妈,你老人家不晓得,人家外面都在造谣了,说这路花是我们家超生的,还告到了县委书记和朱副县长那里,今天早上朱副县长都把我叫去谈话了,问了我情况,人家下星期就派调查组来查了。

王树根边说边用眼睛瞟着母亲,他发现母亲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神情特别专注,沉默良久后,王金花突然提高嗓门说道,他爷仔睁着眼睛说瞎话,随他爷仔去查,好说无缝的鸭蛋还会生蛆?

妈,人家赵琼家也想要小路花,就让人家带过去不是多好,你想了又过去看看不就得了。你就成全人家算了,人家也记得你一辈子。王树根几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在对王金花说。

王金花一听儿子这话,鬼火一下子就绿起来,大声武气地说:你不要打这些馊主意了,你们这点花花肠子有几尺我还不晓得?还串通了来收拾我,娃娃啊!人要讲点良心。小路花是个有娘生无娘养的孤儿,我帮助她一把这哪点错了,你们硬是要挡我,这到底是咋了?

王金花几句话一说,儿子王树根就找不到话说了,只在心里干着急,嘴上也起了一连串的水泡。

8

毛豆湾的冬天总是那样寒冷,冷得让骨头都会缩水。高高的山尖上积雪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峰。背阴山上,那积雪足有四五尺深,被凌风吹得起了一道道的坎儿。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一个冰雪世界,树枝变得异常丰满,就连电话线也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一样,胖乎乎的,被那一层又一层的雪凌坠得几乎接近了地面。凌风穿过一个山垭,又风驰电掣般地灌进另一个山菁。

王金花背着小路花,拄着一根拐棍,艰难地在冰雪覆盖的山路上爬行。每向前走一步,王金花就会被脚下的冰雪滑了向后退上半步。王金花的头发早已凌满了米粒大的雪粒,每走动一步,那雪粒就会相互碰撞,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王金花用一块厚厚的长毛巾盖在小路花的头上,那毛巾外面也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凌。小路花呼出的热气穿过毛巾就变成了一股即将凝固的白雾。

对这条回家的路,王金花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闭上眼睛就能想出哪儿是弯,哪儿是拐。那些年,王金花背着王树根不知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回,都已经记不清次数了。王金花背着王树根通过这条山路去放羊、去种地、去找猪草、去赶场。送王树根去看病、去上学、去当兵。王金花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王树根发高烧,人都已经昏迷过去了,把王金花急得连夜背上王树根就往县城跑,这一跑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再也停不下来了,一跑就是五个多小时,王金花也记不得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在地上搓破了几块皮,还没跑到坡脚,王金花就倒下了,倒在一道深沟边就不省人事。

那天,要不是遇上那个赶小马车、名叫唐粑粑的小伙子用马车及时把王金花和王树根娘俩个送进医院去,肯定就没命了。

唐粑粑对王金花一见钟情,曾三番五次地来到毛豆湾,主动帮王金花挑水、砍柴、犁地,干了不少重活,对王金花疼爱有加,渴望得到王金花的爱情。可王金花却千年冰山一样,一直把唐粑粑当恩人对待,以带娃娃为由断然拒绝了唐粑粑的求婚。后来,唐粑粑一直未娶,听说去年冬天刚刚过世,才62岁。

想起这些往事,想起这一生独守空房,一个人带着王树根所经历的风风雨雨,王金花禁不住流下了几滴清泪。

翻过一座山头,毛豆湾就越来越清晰了,那挂满雪凌的水冬瓜树,那小山一样的麦草垛,那一间间黄墙草顶的土房子,那村庄上空升腾的火烟,那村庄外面自由奔跑的的马牛羊和鸡狗猪,这一切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仿佛他们就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似的,一分钟也割舍不掉。

就像鱼儿回到了水里一样,王金花终于又找到了回家的感觉。王金花想到了那句俗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王金花想,我回到了这毛豆湾,山高皇帝远的,我看给还有哪个要来跟我争小路花,让那些嚼舌根的城头人去嚼去,他们总不能说这是我超生的了吧!这样想着,王金花就露出了一脸的笑容。

王金花从身上掏出了钥匙,打开了一年多没有进过的家门,那蜘蛛网早已把门粘在了一起,王金花就从门外找来了一根松枝,在门上刷了几下,才把那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给刷干净。刚一推开门,就听见耗子咬架的声音,随后就见两只被惊吓的耗子飞快地奔逃。王金花就有了一种人去楼空的悲凉感。

王金花从门外的柴垛上抱来了一捆干松毛,放在火里点燃,整个屋子里就暖融融的。王金花也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小路花还好,一直捂在睡袋中,上面还盖了大毛巾,倒也没被冷着。王金花把小路花从背上放下来,又把王树根小时候坐的竹车车找出来,用睡袋将小路花倚了放在竹车车里面,才站起身来为小路花兑奶粉。必竟都一年多没在家了,家也不像个家了,到处都是蜘蛛网,都铺满了一指头厚的灰。王金花费了好大的劲,花了几个钟头的时间,才把屋子给打扫干净。

屋子有了主人,又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一间普通的草房,干净、整洁、温馨。这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给人的印象也就像这房子的主人王金花给人们的感觉一样,从少女到现在一个老太太,无论什么时候,王金花都是村子里的一道风景。村里其他的女人都包帕子,可王金花就是不包,而是把头发拢起来挽在脑后,还随时扎点红头绳、小花什么的,要么就换成乡场上刚买回来的新式发卡。再有村子里的女人都喜欢系一匹围腰,围腰布上绣有一道人字形的花边儿,看上去大红大紫的,格外抢眼,可王金花就是不系,她随时随地都是一身特别合身的碎花布对襟衣裳,乳房也高高地鼓起,整个身体给人的感觉就是健康、结实、丰满,让村里的男人们总是要偷偷地多看她几眼。再比如,村里有些娘们都喜欢和男人们疯天阔地的,看上去有几分浪荡,可王金花不,她总是很矜持,像古代很有教养、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但这又决不是高傲,你会感到她很亲切,很好处,但与所有的男人又都保持着距离。

由于王金花回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并没有人看到王金花回来,只有几只大黄狗看到了王金花,但没有咬她,连叫都没叫,因为这些狗们都认识王金花,只过来在她身上亲了一阵就放行了。王金花像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一样,心里顿时涌起一阵热浪,激动不已,是啊!这个村子还没忘记自己,就连这些大黄狗们,也还惦记着自己。王金花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

让王金花感到高兴的是,小路花还挺争气的,从回到毛豆湾后,从来还没有哭闹过,拿奶粉喂她她也照样吃得香喷喷的,吃完就一个劲地望着王金花傻笑,笑得可爱,有时还会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9

说来也巧,王金花离开县城那天,王树根正好送朱副县长到昆明出差,要去一个星期,梅佳也因为单位一同事生小孩,医院让她顶替值班,三天没回家一躺,连月月也送到了外婆家照管。

王树根和梅佳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王金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偷偷地回到了毛豆湾。

这期间,赵琼家两口子也来过两次,想继续探探王金花的口风,也喂喂小路花奶,可都没遇上王树根家的人,赵琼就感到很失望。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就给梅佳打电话,梅佳一听就急了,知道婆婆肯定是回毛豆湾去了,就立马给王树根打电话。王树根在电话里异常气愤地说,她想去就让她回去得了,不要管她,我在开车,转来再说了。

这几天,赵琼家两口子还跑去县民政、公安、计生等部门咨询了给小路花落户口的事。县计生局的同志告诉赵琼,像赵琼这种情况,如果还想捡养一个孩子的话,夫妇双方必须得有一个去做了结扎手术,才能准予捡养。刘烟筒就劝赵琼说算了,人家王金花老人也不愿意把小路花给咱们,再说还要去做结扎手术,又何苦呢!就不要这孩子得了。可赵琼还是不干,赵琼说,我喜欢小路花这娃,怪可怜、怪逗人爱的。你想想,小路花又不吃奶粉,她已经吃惯了我的奶了,咋离得开我,再说王金花老人也六十几的人了,身体又不太好,儿子儿媳又坚决反对,在她家肯定是在不长的。反正我已经挨了一刀了,就不怕再挨一刀,你怕得很我去做结扎手术。

10

王金花病了,还病得不轻。王金花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

王金花感到头晕目眩,肚腹里像是烧着一堆旺火,呼吸也极为困难。有好些时候,她感觉自己舒服极了,直想睡觉,把眼睛一闭,眼前就出现了一幅幅美好的图景。忽而,她看到一位新娘穿一身红艳艳的对襟衣服,头顶一块红盖头,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马被一个身材高大、穿一身大红衣服、肩上戴一朵大红花的的帅小伙子牵着,后面跟了一队送亲的队伍,有的挑了绿的箱子、有的抬了红的柜子,有的背着大红大绿的被子,后面还跟了几个唢呐手,那唢呐声可好听了,久久在天空中回荡。王金花看到,那新娘在耀眼的太阳光下笑得灿烂极了,开心极了,美丽极了,那新娘一下子变成了自己,一下子又变成了小路花。忽而,她又看到一个背娃娃的少妇摔倒在了山沟里,一个过路小伙刚好路过那里,敏捷地跳下去救起了那个少妇,那小伙手里抱着小孩子,背上背着那少妇,像一阵风似地消失在了山垭口,随即又传来那小孩惊喳喳的哭声,在山谷中久久地回荡。

王金花是被那哭声给惊醒的,当她睁开眼睛,她看到小路花正在竹车车里张大嘴巴哭得厉害,只见她的手在空中使劲地挥舞,像要抢夺吊在空中的食物似的,脚在拼命地挣扎,大有把竹车车踢破的架势。

小路花饿了。这是在王金花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王金花拼命地撑起身子,她感到头晕得不得了,眼里直冒金星。难道自己真的不行了,就要死了,那小路花咋办?不能死,不能死,决不能死!王金花又拼命地挣扎了一下,套上鞋子扶着墙慢慢地移动着身体,好不容易才挪到了小路花坐的竹车车旁,她刚伸手拿到奶瓶,就一跤摔到了地上,那奶瓶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把小路花吓得大大地睁着眼睛,哭声也没了。

王金花是被村里的几个壮小伙用担架抬到县城的,小路花也一同送到了城里。王金花住进了梅佳工作的县医院。这一切都是梅佳亲自安排的。医生说王金花的病是因为劳累过度引发了肺心病,加之没有及时医治,使得病情不断加重,已经危及生命,如再耽搁个把小时,就没救了,听得梅佳全身直冒冷汗。最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梅佳赶忙给王树根打电话,当天晚上,王树根就急匆匆地从昆明赶了回来,乱上乱下的,刘烟筒和赵琼也过来帮忙。

医院里组织了强有力的专家进行抢救,又是打氧气又是输液体,一直抢救到凌晨三点多钟,才算脱离了生命危险。

王树根坐在母亲的病床前,一只手拉着母亲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抚摸母亲的白发。王树根的心里像千万条小虫在爬样的难受。

这时,只见王金花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发出了轻微的、游丝一般的声音:小路花――要――吃――奶,她饿,饿。王树根见母亲已经苏醒过来,一下子泪如泉涌,赶紧把耳朵贴在母亲的嘴边,以为母亲还会说些什么话。见母亲不说话了,王树根才抬起头来,用嘴对着母亲的耳朵说,妈妈,你好好休息,你放心,小路花已经吃过赵琼的奶了,她乖着呢!就见王金花朝着儿子轻轻地点了两下头。这时医生说,她醒来就好,没啥大问题了,只要再输两天的液,就会逐渐好转。你们都不要和她讲话,让她老人家好好休息一下。听到医生这样说,王树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梅佳也才舒了口气。

王金花出院十多天后,精神就渐渐好了起来。刘烟筒家两口子也三天两头的来医院看她。王树根见母亲精神好多了,就对母亲说,妈妈,你老人家身体也不好,

我看小路花你还是不要带了,就给人家赵琼家带算了,赵琼家是真心实意想带路花的。为了给小路花落户,人家赵琼都准备去做结扎手术了!王金花一听儿子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眼泪也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王金花气愤地说,小路花我带定了,哪个也抢不去,你们嫌麻烦,我带她回毛豆湾去。

一听母亲说要回毛豆湾的话,王树根就再也不敢吭气了。

见儿子王树根低着个头,蔫耷耷的样子,王金花心一下子软下来,是啊!儿子也不容易啊!欠了一屁股的帐,成天又忙得不得了,他也有他的难处啊!可再困难也不能把小路花随便送人啊!王金花从心底里放心不下,更加坚定了要一直带着小路花的决心。

11

王金花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鼓足勇气,给儿子讲了一个本打算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

王金花一字一顿地说,儿啊!妈一直瞒着你,没给你讲,怕你分心,不好好工作,你也是妈从松林里捡回来的啊!

三十六年前的一个早上,王金花起了个大早,王金花背上背架,准备到豹子丫口去砍柴。王金花刚走进村头的松林,就听到了一阵哇哇哇的哭声,王金花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鬼呢!王金花就止住了脚步。坚起耳朵继续听,王金花听到那哭声一阵紧似一阵,哭着哭着就微弱下来,像是没气了一般。

王金花身上一下子就起了鸡皮疙瘩,周身的汗毛都全部竖了起来,到底是鬼还是人?王金花在心里打起了鼓。王金花历来是个坚强的姑娘,小时候大人出去种地一去就是一整天,硬要天黑定了才会回来,王金花就一个人带着两个妹妹守在家里,一点也不害怕。

而现在,王金花还真是被那哭声给吓着了。不过,镇静了几分钟后,王金花就下定决心要去看个究竟。王金花轻脚轻手地探着头朝前面走去。王金花吓坏了,就在王金花前面的草丛中,一块破布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可能是哪家的娃娃哦!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王金花自言自语地说道。王金花的心紧紧地缩在一起,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心里蹦出来似的,自己的胸膛就像是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水,马上就会把塑料袋绷炸一般,心里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王金花没来得及多想,一个箭步就冲到那堆破布面前,她用擅抖着的双手轻轻地掀开破布,里面露出了一张白生生的小脸蛋儿,那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小嘴唇还轻轻地抽噎。看着那娃还有点悠悠气,王金花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对于王金花来说,遇上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她一下子慌了神,到底咋办。捡回这个孩子、还是丢下不管。捡回家吧,自己还是个没找婆家的姑娘,带着个娃娃成个啥了。丢下吧,又不忍心,这可是条生命啊,王金花狠不下这个心。王金花犹豫了,可也就犹豫了那么几秒钟,王金花就下定了决心,这可是条命啊!不能再犹豫了,她俯下身子捡回了这个娃。

这天夜里,王金花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一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长者双手合十,乘着一朵白云从天上飘下来,停在她的头顶,用平和、慈祥的语气对她说:“姑娘,你今天做了一件善事,你是一个好人。记住一句话,生命是天赐的,不可践踏,世上万物,最值得尊重的,莫过于生命了。善待生命,你会有好报的。”

长者这一席话虽是梦里所投,王金花却万般虔诚地把它当作神的旨意,像用刀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善待生命,你会有好报的。”王金花永远记下了这句彻底改变她人生命运的话。也正是这句话,让王金花更加坚定了要把这个弃婴养大成人的信心。

王金花想,就是天塌地陷,她也要陪伴着这个爹不要妈不管的苦命娃一辈子。

这年王金花18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

很多年后,回想起当年的这个举动,王金花都还会激动,尽管她为此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尽管她为此一辈子单身,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后来,她把捡回的这个娃取名叫王树根,就是在树下捡回的意思,她希望这个娃像一棵参天大树,健健康康,枝繁叶茂。王树根虽然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王金花却异常疼爱,自己舍不得吃的留给他吃,舍不得穿的让给他穿,屎一把、尿一把地把他一天天扶养成人。

尤其让王金花刻骨铭心的是,为了让王树根去当成兵,当时她去求村支书帮忙,村支书就趁人之危,强暴了她,王金花本想去找公社领导告倒他,但一想到儿子王树根的前途,王金花就打了退堂鼓,忍气吞声,打掉牙齿连血咽。为此,王金花含恨一生,总觉得自己是个肮脏的女人,在村子里一见人就不自在,低着个脑壳就过了一辈子。

王金花揭开的这个迷底,像一个惊雷,让王树根两口子和刘烟筒一家听得目瞪口呆。好一阵子,王树根才回过神来,啪的一声跪在了母亲王金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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