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水井和鱼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1-10-17 16:36  作者:杨琼  责任编辑:

 

七十年代的县城,还只是一个行政区划意义上的县城。县城就那么两三条街道,就连当时的县委会,都处于庄稼地的簇拥之中。

县城的某一个机关食堂,就在半山腰上。在厨房的一角砌了一个一米多高的水泥池子,从山上引来的泉水汩汩地流到池子里,水池里便总是有清清亮亮的水。食堂和附近住户的用水问题就解决了。在记忆中,水池四周都是土墙,上面是屋檐,光线幽暗,也不知为什么,水泥池子就被大家称作水井了,水井是它的形态,也是大家约定俗成称呼它的一个名字。一直以来,这个水池也是以水井的映象留存在我的记忆中。

为了方便大家用水,在支砌水池时,靠食堂的墙上留了一个四四方方两尺来宽的小口,要用水,就用水瓢从小口处伸进去舀。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大家用水都是到井边舀水。遇到水量充沛的时候,井水会从取水口溢出来。但水少的时候,要将身子伸进取水口,趴在取水口边,很费力才能把水舀起来。我们家的日常用水,也是要到井边去挑的。为了节省时间,后来爸爸改良了取水的方式,买了一股胶管,把胶管的一头放在水井里,一头留在外面,用嘴对着胶管使力吸,井水就从胶管里流出来,尽管水位低的时候吸出水也很费力,不过比起用瓢一瓢一瓢往外舀水,胶管已经是我们用水革命的一大先进武器了。现在想来,父亲的创举,让我们以及后来的效仿者们提前享受到了自来水的乐趣。使用胶管引水后,邻居们总是三三两两把衣服、蔬菜等拿到井边来洗,做家务、理家两不误,尤其是夏天,水井边通常很热闹。

到后来,水井的水渐渐少了,人们又在取水口下方凿了个窟窿,嵌进一根管子,管口用玉米芯子塞住,用水的时候把玉米芯子扯出来,用完再把玉米芯子塞进去。大家都很自觉,没有谁会让井水白花花的流掉,尽管水并不紧缺,尽管水是公家的水。有时候,碰到玉米芯子坏了,谁遇到,谁就换一个新的。没有谁攀比谁,也没有谁刻意要让人家知道自己为大家做了什么。和多年后在大家都倡导保护水资源、节约用水的呼吁中漠视水的浪费和污染、都在把份内之事炒作成英雄壮举的事情相比,那一个年代,那一口水井,自然就以一种纯朴、温暖的状态被人记住。

从小我们就开始跟着做家务,到井边舀水然后挑回家也是我的家务活之一。我很热衷于这件事情。我一直莫名其妙的对水有一种喜爱,尤其时看见清清亮亮的水。我会趴在取水口,看着我用水瓢拨动的圈圈涟漪和井壁周围一条条苔痕发呆。偶尔,阳光就从屋檐的瓦缝间斜斜地印在井中,细细的光柱穿过水面就不见了。水井的水位时高时低,天长日久,井壁上就留下一条条淡绿的痕迹。涟漪一圈圈荡开去,然后水面就平静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苔痕就这么留在井壁上,一直就这么平静,但它却是因为水的起起落落造就的,而这样的起落,对于一个舀水的少年来说,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留下了痕迹,我乐此不疲划动的涟漪,却总是轻轻地消失了。这一些有趣的现象,吸引我经常趴在取水口边玩水、发呆,有一天,也是阳光变成细细的光柱从瓦缝中钻进水井,淡淡的阳光让一向幽暗的水井变得透明,我也就发现了水中的秘密――水井中有两条小鱼。

这个发现让我兴奋不已,尽管那时候大人们已经用水管接水了,我还是每次去挑水的时候都用水瓢来舀,因为我想要要舀起那两条鱼。没有旁人用水的时候,我就赶紧趴在取水口旁,使劲地勾着身子,一心想舀起那鱼。水中的鱼总是在我的水瓢靠近的瞬间一溜烟游开了。我等它游过来,又用水瓢去舀,机灵的鱼又一溜烟游走了。我一次次拼命将身子往井里伸,听到有人来挑水了,又赶紧离开。就这么一天又一天,我趴在水井边的乐趣已经不再是对着涟漪和苔痕发呆,我的目的已经很明确,我要舀到那两条鱼。

我钻进取水口舀水的危险举动终于被家长知道了――

“你晓不晓得掉到井里会淹死?”

“不晓得。”

“你舀鱼来咋子?”

“不晓得。”

“那鱼是食堂的,你晓不晓得你在干啥子?”

“不晓得。”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只想把它舀起来,至于舀起来之后要干什么我至今都不知道。后来,在回忆这一小段生活的时候,我就想,我的执着与痴迷,无非只是一种单纯的喜爱,单纯的想拥有的渴望,因为心内有所求,所以心外很多更重要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父母的教诲,都被抛在脑后了。有时候想想,很多人都曾经如此,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在做什么,却义无反顾地执着,追求,并因此而快乐或者悲伤,就如同我为了井水中的鱼所经历的痴迷、危险和体罚。

有了那次细竹棍的体罚和会被水淹死的警告之后,我渐渐淡忘了那两条鱼。加之后来水井的取水口被封堵,再后来食堂和水井都被撤除,我就很少有机会在井边安静地发呆。因为家的周围都是庄稼地和山坡,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很快,爬树摘果、河边戏水、田边捕蜻蜓等事情很快又让我快乐起来。

到时成年之后,慢慢开始怀念那些流连山水的快乐时光,那一口幽幽的井水,斜斜的阳光,那一对始终没有被舀起的小鱼,一组组的景象,一段段简单的时光,常常莫名其妙又浮现在脑海。

如今,我依然会看见清澈的水就想亲近,看见那些必须是岁月浸润才会有的痕迹就会心生感动,唯一的改变就是,对于很多东西,不再想简单地拥有。那一口井,那些共用一井水的人,那两条鱼,已经成为一种静止的时光和感悟,停留在心底某个角落。时间让我懂得,把这些东西留在心中,细细怀念和品味,其实就是一种更宽广和仁慈的拥有。

(杨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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