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噜散记

马简聪

  车噜这个名字，乍听起来有点怪，但它却是我走入社会后的第一个“驿站”。我刚从学校毕业，就被栽种在这样一个小山村里，这里偏僻、闭塞，当时连摩托车都很难见得到。如果看见有哪个人骑着摩托车到那儿，就会有很多小孩子围着看，因为这是一件稀奇而又让人热闹的事。

  车噜村是苏甲乡的一个自然村，我所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小地名叫做拖姑的地方。村完小就修在这个地方的一个稍平整的一个斜坡上。车噜、拖姑这些名字，在到这里之前很少听说，几乎就没听过，很陌生，听起来就像是外国名字一样，有些不自然。当然，你也可以想象，想象这其中是否会隐含着什么特殊的意思。当地人都这样叫，祖祖辈辈都这样叫，也许这样一种叫法，早已变成一个代号了，没有人知道它其中隐含着什么意思。当然我也没有问过，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

拖姑这个地方，就地形来看，我觉得像极了一个油肚很大的人，当然不会很像人，是很像油肚凸出来后，跟胸口接壤处的那个缓坡，学校就修在那个缓坡上。据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全村就找不出几块与这能媲美的地，就算有这样的地点，学校也不会修在那里，苏甲乡全乡的总人口都才两万多人，加之这几年外出打工的人愈来愈多多，一个村有还会有多少人留在家里呢？当然，学校是应该为学生服务的，像拖姑这个地方是风水宝地，所以这里的人口也就相对集中，学校也就理应修在这里，可是学校的生源还是不多，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三百人，我去的时候那就更少了，也就一百多人，还不到两百人。

我刚到这儿工作的时候，校舍非常简单，有五间像猪圈的小瓦房，还有两间跟农户买来的大瓦房，其中一间作教师的办公室兼宿舍，做饭办公在楼下，睡觉在楼上。对于宿舍，在我还没上去的时候，也就是还没正式到学校的时候，就听派出所的一位同志说，那是“总统套房”，到了以后一看，你别说还真有点像。总共有五个房间，都在楼上，使用蛇皮口袋那种材料隔开的，听说以前有女教师的时候，都是住在一起。当然，全部人都在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孤独寂寞，因为睡着就可以挨个的吹牛了。并且我们还见识了，以前有女教师住时，有些不守规矩的人用烟火烙出了偷看女教师的小洞。那一个个圆圆的小洞，就像一双双望眼欲穿的“夜眼”，让你感觉随时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偷窥，这种偷窥是一种一览无遗的剥离，似要透视你骨子里的任何东西。但我们这一批上去的时候，一个女教师也没有，全是男教师，说是全是，其实总共也就四个人，还有一些代课教师，他们离家都较近，放了学就都回家了，有的还要到地里去忙活一阵子。因为这样，那时候，同事们就带着些许无奈的表情开玩笑说，我们学校全部都是“公”的，就连锅锅家什都是公的。

拖姑这个地方，从自然景色来看也还算得上是山清水秀，就是坡太陡。学校周围是稀疏的几十户人家，平时人们都到处去放羊，或者是找柴，或者是干一些农活，只有中午和傍晚时分，当炊烟袅袅升起于屋顶的时候，你才会感受到浓烈的山里的人间气息。因为这里山路崎岖，不仅险，还很远，就很难拉上炭来烧，加之经济又差，就算有人拉上来，价格也很高，能承受得起的人家也是寥寥无几。所以这里大部分人家都烧柴，因此一到烧饭和煮猪食的时候，从房顶上挖的缝隙间冒出的烟就特别浓，整个村庄上空就像笼罩了一层大雾，让人有种迷迷糊糊的感觉，但同时感觉又很亲切。

学校和村庄在半山腰上。在这座山的脚下，长年流淌着一条清冽的大河水，这里的人们都称它为拖姑大河。这河水清澈异常，如果你在河边走，就连在河底爬行的水老鼠都会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山上的水却非常稀缺，特别是到了三四月份，吃水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到河底去挑一担水是相当不容易的，这种滋味我领教过，说得夸张一点，流掉的汗水都有一担了。即使你没体会过也没关系，只要你稍微想像一下，挑这一担水上很陡的坡是什么滋味就行了。

在这里，因为缺水，所以平时洗衣服、被子等也就成了问题。为此我们经常会把衣服被子等需要洗的东西，背到河里去洗好，然后晾干了再背上来。这样做比挑水上来洗要省工得多。因为这还发生了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情。那时候因为路不是很顺畅，周末要回一趟家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要走两三个钟头的路去坐班车，并且车的班次又非常少，经常会有等不着车的时候，加之那时候年纪又小，单纯，想的事情也就很少，所以就经常不回家，留在学校看自考书。记得有一次，也是没有回家，也是背被子等东西去河里洗，在河里却发现了许多类似石蚌的东西，我对这东西不是很在行，不知道是不是，可是有一个同事当时很兴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手舞足蹈。他很肯定地说，他见过石蚌，就是这样的，说管它的，抓，抓几只回去今晚上好好打打牙祭。那晚上收获不小，虽然只要后腿，但还是弄到了一大碗，用油炸了还挺香的。可是后才听当地人说，那不是石蚌，是癞蛤蟆，也就是书名所说的蟾蜍。听完之后才觉得恶心，可为时已晚。那东西看起来确实像石蚌，可怎么会变成蟾蜍呢？原因很简单，我们小时候所认识的蟾蜍，一般都不在水里，大多都生活在地里或山上，可这里的蟾蜍怎么会在水里呢？当地人是这样解释的，说这东西一般都生活在山上，可是这段时间已临近秋末，天气一天天地冷却下来，蟾蜍在山上经不住冷，就都跑到山脚来。它和青蛙一样，属于两栖动物，所以，有的就干脆跑到水里去，目的只是为了避寒。这种东西皮色非常接近石蚌，所不同的是，当你碰到它时，它肚子会鼓气，头上还会冒出白色的汁液，而石蚌则不会，这也许也就是辨别石蚌和蟾蜍最通俗方法吧。

这里虽然是一块风水宝地，可我们刚来不久，当地人都说我们住的房子曾经闹过鬼，说如果“星神点子”低的人是住不起的，说晚上睡在上面，会听见有鬼从房顶上撒泥巴，那种感觉就像下暴雨一样，很是恐怖，还会经常睡了“魇着”。当然睡了“魇着”这种感觉我也有过，就是好像人是清醒的，但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压着自己一样，很害怕，喊不出来，动也动不了，就像进入“阴曹地府”一样，有一种阴森森，凉悠悠的感觉！我们有个同事，刚去的第一天晚上就睡了“魇着”。他说他看见很多人在床上和他挤，一直把他挤到床边上，周围还有很多老的小的在围着他笑，越笑他就越觉得害怕。他很害怕，但同时他心里也明白，我就睡在他的对面，他想喊，也喊了，但怎么也喊不出来；那些人笑了一阵后，其中有一个老一点的人就对他说，不怕得，我们又不会害你。后来他就醒了，一摸才发现，被子都被冷汗浸湿了，从那以后，晚上他一个人从来不敢在里面睡觉。当然，因为离家远的缘故，在这里两年多，周末我一个人经常住在这里，一个人睡在楼上，虽然嘴上说不怕，但是稍微有点响动，汗毛还是会炸，觉得任何一点缝隙鬼都有可能钻进来，没办法，就只好开着灯睡。睡着了，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笠日清晨起来，也不见得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说“鬼由心生”，说得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有一位留着山羊白胡须的老人常来学校，因为他女儿家在这个地方，他来女儿家，没事就到学校里来玩。他来时带着罗盘和一些关于风水的书籍，当时我就请教他，我说听说这房子很邪门，怎么我一个人经常住在里面，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呢？他问了我的属相生日，然后解释说，你住在里面当然不会有事，你想，你本身就姓马，你看房背后，“龙甲”都现了，龙马是可以和平相处的，怎么会有事呢？其实他所谓“龙甲”，就是房背后上坎的一些像是凳子一样的石头小路而已，因为房背后的路比瓦房的后墙还高，所以上下就需要这样的路。那些路看起来就像鱼甲一样，一块搭一块的，所以他就说那是“龙甲”现了。

还有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是，这里的村民们非常纯朴、善良、热情。记得刚来的第一天晚上，因为路程远，事先连分在哪里都不知道，所以炊具和吃的东西，一点都没准备。我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基本上已经黑定，但是依稀能够看到学校办公室的轮廓，两间大瓦房，但是因为时间长的缘故，加之又是农户住过一段时间才买过来的，所以里面被火烟熏得黑漆漆的，哪里像是学校的办公室，简直就是典型的农家住户。刚到的时候，拉马去接我们的村民说这就是学校的办公室和宿舍了，我虽然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讲，但心里还是说，怕是吹牛的，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办公室，再怎么说也是个学校，既然是学校，那里会是这种造型！但事实证明，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学校，而且就是车噜村完小，不仅如此，我还稳打稳扎地在这里工作了将近三年。这三年是怎样度过的呢？要说还真不好说，只是偶尔记得，周末没有回家的时候，实在无聊得不行了，我和另外一个同事就去周围的小卖部买烟来抽，但是最好的烟就只有软壳龙泉。说是小卖部，其实就是一些农户在赶场时，顺便在乡场上买一些小零拾碎摆在衣柜里卖，时间长了，周围的人们都知道这里在卖东西，需要时也就会问着来买。记得刚到学校的头天晚上，是在一户村民家吃的晚饭，这种记忆是相当深刻的。当时吃的是苞谷饭，还有红豆汤，好像还有回锅肉什么的，因为又累又饿，所以吃得特别香。当时那些村民还以为我们是大城市来的，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觉得有些好奇，说怎么还会吃苞谷饭！我接连吃了三碗，这么说着还觉得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那饭吃得确实很香，至今都记忆犹新。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就像老牛拉破车一样，总是不紧不慢，吱吱呀呀地叫着走着。有时候你会觉得它很慢，有时候你会觉得它很快。大概人们对时间都有一个共同的概念，那就是过去的都觉得快，未来的都觉得慢。只感觉就在转瞬之间，我已经从学校出来工作近七年了，在这七年里，想想吧，我都做了些什么？就像奥斯特勒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写的那样，说“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在这仅有的一次生命中，你应该怎样度过呢？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不因……”。每个人都应该想一想，我们走过的路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也在回想在这已经走过的七年当中，我都做了些什么？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在车噜工作那将近三年并没有虚度，生活虽然枯燥，但是我利用闲暇时间练习书法，并通过自学取得了自考会计专业专科文凭，而且从2003年起就一直坚持考注册会计师到现在，可以说这是一种毅力，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一种持之以恒的进取精神。虽然在这当中有悔恨，也有失落，还会因为种种原因贬低自己，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你跌倒了或者是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能否能爬起来，能否以一种不服输的精神来对待生活！记得有一次，跟着两个朋友去找一个算命先生，就当玩一样算一下命，测一下时运，我虽然素来都不相信这些。到了那里，那个算命先生很敬业做着一切，经过精心的掐算，说我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说的直接一点就叫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长城心不死。也许是这样，我就有了这样的感觉，有时候我还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执着还是固执。但是这个“命理”，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该作怎样的解释，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有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可能就是命中有的终会有，命中无的莫强求吧。

不管怎么说，也许这就是生活，我会一直坚守这样一种对人对事的生活态度，在漫漫的人生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