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阳光

赵清俊

在初冬的阳光里脸朝天，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眼微闭，嘴略张，全身放松，四肢尽情地舒展，把自己摆放成一个肆意的“大”字。带有一丝寒意的风在暖暖的阳光里舞蹈，我的思绪在深邃而漫无边际的宇宙里驰骋飘荡。

在似睡非睡，朦朦胧胧中嚼着香甜清脆而温暖的阳光，就象在深秋里把一粒饱胀而丰满的稻谷放在嘴里慢慢品味，浮想联翩，回味无穷。睡梦中，我似乎看到一棵棵小草，一朵朵小花在身上显绿绽放，长满了全身。蜜蜂在芳香四溢的花间忙碌，蝴蝶在翩翩起舞，虫子在草丛中尽情地歌唱。一棵绿绿的草，一朵淡淡的花在风中静静地摇曳，飘荡。柔柔的风胡乱地翻阅着我身边的书，哗啦啦直响。我把痴迷而执著的精神，连同疲惫的身躯暴露在初冬的阳光里暴晒。

阳光似水，云淡如风，在我身上尽情地发泄，流逝。滚烫而缓慢，从容而镇定。脸上犹如打翻了一锅沸腾的水，从左面颊缓缓地爬上脸，往右流淌，在心里一泻汪洋。我似乎闻到了胡须、眉毛和头发烧焦的糊味，整个身子在阳光里燃烧。在满眼金灿灿的世界里，一朵朵若即若离的云擦拭着脸，有如发烧时医生用冰凉的棉球在肌肤上不停地滚动，一瞬即逝。阳光流逝，白云远去，时光和日子就这样悄然无声地从我的脸上滑过，一分一秒，一天天，一年年。四季的阳光把人晒老，冬季的太阳是一年中蹦跑的一个句号，人永远难以逃避和抗拒。四季的风猛烈地钻进日趋宽松的衣服，把雄壮的身体一天天风化。

一群放学还没有回家的学生在我身边的草地上、操场上尽情地释放着他们天真烂漫、纯洁无暇的童心。我没有干涉他们的笑声，他们没有扰乱我似睡非睡的美梦。我是一个能在喧闹和浮躁中平静而沉睡的人，我静若止水的定力，根长在波涛汹涌的深海下。在长夜漫漫的孤灯下，我的屁股在板凳上生了根，我的影子被灯光长久地凝固，我的笔伴随着我急促的心跳在纸上淋漓尽致地游走。我畅快地放弃了别人费尽心机、梦寐以求得到的激动。我把“庄稼无收年年种”刻在心上，写在变换了多次的宿舍墙上，作为美好的心里历程精耕细作，从不过问成功以否。我被李国文散文中的“孤独是灵魂的舞蹈”所折服和惊叹，以至于心潮澎湃。我用一双若有所思而茫然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在寒冬里曾经被我火一样的目光燃烧过的人站成一座陌生而麻木的冰雕，在记忆的灿烂阳光里一天天地融化消失，直至彻底地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在似睡非睡中酣然入睡，尽管身边是如此的吵闹和喧哗。手机的震动和响铃没有唤醒我。围墙外时缓时急、欢快或抑闷的马铃声没有吵醒我。打谷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没有扰乱我美梦的秩序。我融化在初冬阳光的草地上，宁静而安详。

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阳光已被西边的围墙圈在了外面。绿油油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个舒展而立体的大字。校园内空无一人，我却精神倍增。

坑坑洼洼的马路上，一辆声嘶力竭的催款车在行走的稻谷间穿行。一群学生在尘土飞扬的车后欢笑着，追逐着。初冬的夕阳把田野里的谷茬拉长，折断。一种听不到的声音沉重地落在空旷的田野里，摔得粉碎，一年又一年。